看著母親站在電梯裡, 不停揮手讓他回病房,賞南鼻子酸得厲害,同性戀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他帶著任務來, 再清楚不過。
可他也做不到為了讓父母放心從而去耽誤彆人家的孩子, 誰家小孩不是小孩……
怕哭出來, 賞南掩飾性地揉了揉眼睛, 看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牆後麵的蕭睚。
自己正好站在門口, 稍一扭頭, 就能看見對方。
“你都聽見了?”賞南放下手問蕭睚。
蕭睚說:“聽見了。”
醫院這時候的走廊十分安靜,走廊儘頭那扇窗戶往外推開, 傍晚金色海洋分了一塊出來, 散落在剛拖過的潮濕地麵上,像一小幅正切入爛漫場景的電影片段。
“她很愛你,”蕭睚的聲音給這幅金色的電影片段鑲上了冷色調的金屬畫框, “我也是。”
賞南在蕭睚說話的時候慢慢走到了他的麵前, 站定,“你也什麼?”
蕭睚半垂的視線和賞南柔和的帶著笑意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彙聚成無聲的狂風巨浪,他往寂靜的走廊的另一方看了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指撚了撚,不發一言, 突然拉近和賞南的距離,捏住賞南的下頜,拇指輕按,吻下去。
地上兩道斜長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一高一矮, 高的那個影子將矮一點的那個完全收入了它的身體裡麵。
很微小的一道關門聲消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正在接吻的兩個男生,同樣沒有被驚動。
蹲在門口,手握門把的趙建波,臉一會白一會紅,他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我們一定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看到!”
他們本來是想要去看看為什麼賞南和蕭睚出去了半天還沒回來,結果剛一開門,腦袋轉過去,就看見了剛剛那一幕。不能說是驚悚,實際上,那一幕很養眼,不論性彆,好看的人湊一塊兒就是養眼,可一定要論性彆的話,兩個男生接吻,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些太”潮“了。
“我ok,我很能裝。”李賽賽說道,他說完,紀一和張咚咚還有金新華也附和,表示這是那兩人的私事,與他們又沒有關係。
錢雄聳肩,“我當然會保守秘密,畢竟我不能保證我在其他方麵會不會成為大眾所認為的奇怪生物。”
“我們一定!一定要為他們保守秘密!”趙建波再次說。
眾人看著滿頭大汗的趙建波,有些擔心,“你看起來像是最容易露餡的那種人。”
“……”
[14:黑化值清零。]
[14:可惜,它隻是從一隻未被馴養的野生動物變成了一隻稍微溫順點的家養犬而已,本質沒變,仍然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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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校後,輔導員特意跑來311宿舍看望賞南,看見賞南氣色跟旁邊同學都差不多他才稍微放了點心,但也還是把“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時去醫院”重複了個三五六七八遍。畢竟,如果死在學校就麻煩了。
警察後腳也跟著來了,詢問的就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按照流程詢問完之後,他們還問賞南和蕭睚,在那天有沒有見到過什麼野生動物。
賞南說:“沒有見到,我當時暈過去了。”
他們接著去看蕭睚,蕭睚說:“他暈過去了,我就送他去醫院,之後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賞南有些擔心地問道。
“可能是附近山裡長了狼,那幾個打狗人被咬殘了,無一幸免,我們已經提醒市民最近晚上儘量減少出行,你們雖然是在學校,但也要注意安全,像那天晚上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那不是你們學生該管的,你們也救助不過來。”警察說的是老實話,要想沒有流浪狗,除非人類先死絕。
警察離開後,宿舍裡的人才敢大口呼吸。
“真有狼嗎?”張咚咚有些害怕地問道。
賞南轉著筆,瞥了眼無動於衷的蕭睚,用筆頭戳著臉,一戳一個凹,慢噠噠地回答張咚咚的疑問,“說不定呢,南川附近的山比以前要茂密好多。”
“那確實沒錯,”紀一點頭,“我奶奶說以前山都是禿的,但是在禿以前,黃鼠狼和豹子什麼的,都有,現在在路上都能看見野雞野兔子。”
“哇!”張咚咚很捧場,“那真美好啊。”
“有什麼美好的,”趙建波說,“狼都出來咬人了,這幾個警察不是說全都咬殘了嗎?那它為什麼不吃他們,為什麼隻是咬?”
李賽賽想了想,說:“誰知道呢?”
沒過幾天,賞南又聽說了一個消息,程葉晚上回家的時候,被人套著麻袋打了一頓,他那手剛好,又斷了,後來在學校重金懸賞可以提供線索者,可惜一無所獲,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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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修養了一段時間,賞南終於能出去放放風,他準備去看看耶耶。
耶耶在蕭睚投資的寵物醫院裡住院,刀刃進得太深,受傷太嚴重,它睡在專門為它一隻狗準備的籠子裡,鋪著軟墊子,每天不是打針就是吃藥,肚子上的毛也都被剃光了。
賞南去的時候,彎腰在籠子前麵,敲了敲。
薩摩耶懶懶地睜開眼皮,“我好像長胖了。”
“吃得多還不能動,正常的,”賞南看著薩摩耶那袒露的肚皮上的肉已經堆了一層了,“挺可愛的。”
“我還要一個星期才能出院,”薩摩耶吃力地想抬頭去看自己肚子上縫合的傷口,“有時候好癢,但不能撓撓,我撓不到。”
它正懊惱著,肚子就碰上了一抹冰涼——是賞南的手指,賞南用手指輕輕給它摸了摸,“好受點了嗎?”
薩摩耶感動地看著賞南,蕭睚在它心目中的地位頓時掉了一大截,緊跟著地位上升的是賞南,賞南就是他夢想中的主人!
“等你出院,我和蕭睚一起來接你。”賞南拍了拍薩摩耶的頭。
蕭睚在外麵大廳,把帶來的水果和零食給了負責照顧耶耶的護士,護士見賞南過來,苦著臉,“我沒說錯吧,耶耶就是很鬨騰,它還能帶著隔壁對麵的狗一塊兒鬨。”
“我去看了,它還挺乖的,”賞南實話實說。
護士:“您一定是親爹眼了。”
“親爹不是我,是他,”賞南指指蕭睚,“耶耶一個人關在籠子裡,挺可憐的。”
護士忙道:“還好還好,我們每天都會有人陪它玩,因為如果不陪它的話,它就會鬨。”
寵物醫院的人都知道來的是自家老板之一,早就知道,但沒見過,這是第一次見到,比想象中年輕好多好多,也比想象中帥氣好多好多。
話很少,臉上寫滿了生人勿近,大部分時間都是和他一起來的那個朋友在說話。
他們的感情看起來特彆特彆好,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感情,反正,總之,看起來不像是朋友,即使兩人在他們麵前都沒有任何身體接觸,交流也不多。
如果是情侶的話,隻要他們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來,可這是兩個男生,其中一個還是自家老板,所以他們不敢說是情侶,那就是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算了。
給耶耶喂了些水果,並且在它籠子麵前發誓下周接他回家,之後,賞南帶著蕭睚回家了一趟。
日光明朗得刺眼,可空氣卻有些亮,賞南薄毛衣外麵套著件淺卡其風衣,清爽乾淨,蕭睚不喜歡長款衣服,他穿著衛衣,腿格外長,走在路上,模特似的出挑。
”你知道我帶你回家是做什麼嗎?”快下車的時候,賞南捏了捏蕭睚的手指,“你不會真以為我帶你回家隻是吃飯吧?”
蕭睚的表情分明是在說:難道不是嗎?
“想把你介紹給我爸媽。”從車上下來,蕭睚跟在賞南後麵下車,聽見賞南說的話的時候,下車的時候差點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想好了?”蕭睚問道,“他們可能會生氣。”以及人類父母最擅長的斷絕關係什麼的。
“嗯,”賞南點頭,“當然是想好了才決定和他們說的,我媽應該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種事情,早點說了,我心裡踏實。”免得父母以為他之前說的話隻是說說而已,說不定等到了年齡,等懂事了,他就開始喜歡女孩子了。
從樓道裡往上爬的時候,蕭睚的聲音突然淡淡地響起,“我沒有帶禮物。”
“你還知道帶禮物?”賞南有些意外,蕭睚從來都不清楚人類那些人情往來的客套玩意兒,這是什麼時候知道去了解的?
過了兩個轉角之後,蕭睚伸手拉住賞南的手腕,不發一言地往賞南手中塞了張銀行卡,“給阿姨和叔叔。”
小區住房年代久遠,破舊昏暗的樓道散發著隱約的陳舊味道,賞南低頭看著手裡的銀行卡愣了愣,“你怎麼隨身帶著銀行卡?”
“我不知道你的打算,”蕭睚站在低賞南一個台階的位置,所以是和賞南平視,“本來想拿這些錢去彆墅隔壁再買一套,我們自己住。”
“買彆墅……這裡麵有多少?”
“大概一千左右。”蕭睚語氣毫無所謂。
“……”賞南把銀行卡塞進了蕭睚的兜裡,“拜訪長輩送禮物,送點水果補品什麼的就行了,誰送銀行卡啊?”
“蕭睚同學,準備工作做得不夠充分哦。”賞南往下麵跳了一步,牽著蕭睚的手,“今天回來是說正事的,他們可能沒心思去管你帶沒帶禮物,等會你也不用說什麼,我來說就行了,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帶你回來,隻是想告訴他們,我喜歡的男孩子是你,我媽很喜歡你,唔,她應該不會很反對。”
蕭睚能看出來,賞南比自己要緊張——牽著自己的那隻手,手心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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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貓眼裡看見自己兒子,賞爸爸高高興興開門,看見自己兒子牽著蕭睚的手走進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登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賞爸爸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過了半天,他門都忘了關,直接走到飲水機旁邊,悶聲接了兩杯水,放到茶幾上。
“爸爸?”賞南喊了一聲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