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彆潮,特彆濕,雖然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處有水的地方。
佑茗躺在床上,蓋著被子,正在熟睡著,前幾天見時,他臉上還有很明顯的青紫,今天已經所剩不多,可能是因為小孩子的恢複能力強吧,佑茗的臉上隻剩下了非常淺非常淺的傷的痕跡。
賞南輕手輕腳地移動,眼看著快要走到佑茗床邊了,懷裡餅乾的抖動聲讓佑茗醒了過來,佑茗睜開眼睛,雙眼無神地看著長了些黴斑的天花板,看了會兒,他才把目光往聲源處移動。
看見賞南,他眼睛從無神變得更加無神,他坐起來,“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做夢,”被發現了,賞南索性大步往前走,雖然佑茗的房間總共也走不了幾步,很快,他站在了佑茗床邊上,他把餅乾放到佑茗杯子上,“我來你家做客了。”
小章魚的耳朵很靈敏,他仔細聽過之後,了然了,也鬆了口氣,“你和你爸爸媽媽一起來的。”
“嗯,他們是來拜訪你的爸爸媽媽,我是來和你交朋友的。”賞南此時真惱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所以不能完全理解真正小孩的想法。
佑茗看著杯子上的一整盒餅乾,是新口味,他語氣緩慢地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我交朋友?你很喜歡我嗎?”
“對,我很喜歡你。”不談任務,賞南是真心覺得佑茗這小孩兒挺可憐,值得同情,也值得遇到一些比較善良的人,比如自己。
“我的爸爸都不喜歡我,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佑茗抬眼偏頭看著賞南,“而且我沒有玩具和你一起玩,也送不了你這麼好吃的餅乾,我的爸爸是彆人口中的死酒鬼,暴力狂,我也是討人厭的小孩,你,為什麼喜歡我呢?”他聲音乍然聽有氣無力,但其實是平靜,是毫無生命力的平靜,是就算下一刻死去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和傷心的沮喪。
賞南蹲下來,趴在佑茗單薄的被單上麵,認真又執著地說道:“緣分吧,佑茗,你知道緣分嗎?我們成為朋友就是緣分哦。”他烏亮亮的眼睛比外麵的太陽還要燦爛和好看,佑茗看著對方,覺得眼前變得亮堂了許多。
不是賞南照亮了他的房間,是賞南照亮他的眼睛,不管他看向什麼物體,那物體都比之前要燦爛,要明亮。
過了良久,在賞南以為自己又將要失敗時,佑茗的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
賞南以為他是要伸手去拿餅乾,因為前幾天的佑茗看起來非常喜歡餅乾,可佑茗再次出乎了賞南的意料,他伸手是為了撫摸自己的眼睛。
佑茗手指的冰涼讓賞南忍不住往後縮,他眼皮止不住地發抖,睫毛也在佑茗指腹底下不受控地輕顫,可能是錯覺,在佑茗摸自己眼睛的時候,他看見對方食指指腹出現了很小很細的一節黑色柔軟物體。
[14:不是錯覺,小章魚忍不住把觸手伸出來了一點點。]
佑茗收回手,“但是我沒有很多時間陪你玩,我要幫媽媽做家務,媽媽身體不好,還要上班,但如果做不完家務的話,爸爸就會生氣打她,也會打我。”
“那你每天做完家務後,來我家玩,”賞南說著,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張心心和賞英樹的對話,他回頭看了眼客廳的方向,收回視線,“你爸爸媽媽他們不打算送你去幼兒園嗎?”
“幼兒園?”佑茗眼神中出現茫然的神色,他顯然不知道幼兒園是什麼,賞南剛剛看見,佑茗家中唯一一個可以用來獲得外界信息的電視機,那上麵有一道又粗又長的裂口,從右上角拉到左下角,明顯是報廢了。
賞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和佑茗解釋幼兒園的意思,說得太專業又不符合他現在的年齡,他想了想,說道:“就是我們小孩子上的學校。”
“他們沒有說要送我去上幼兒園。”佑茗低下頭,又恍然抬起頭,“那你上了幼兒園,應該就會交到很多新朋友吧。”
“但是我隻想和佑茗一起玩。”賞南才懶得真的和一群小屁孩一起玩過家家的遊戲,幸好佑茗是聽話的懂事小孩,如果佑茗是一隻惡魔小孩,那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佑茗嘴角出現很淺的一道笑意,“那我也隻和小南玩。”
“嗯!”賞南重重點頭,“以後你爸爸再打你的話,你就往我家跑,我們設定個暗號吧,到時候你在門外說暗號,我就知道是你爸爸又打你了,我就立馬來給你開門。”
“什麼暗號?”佑茗的精神比之前好了些,臉上的陰鬱怯弱也淡了一點點。
“你就說……”賞南沒費多少時間,簡直是根本沒思考,他就想到了一個,“到時候,你就說,小南開門小南開門我是小章魚。”
佑茗的眸子震動了一下,他手指在被子上握緊,聲音變得極低冷,“章魚?”
“章魚怎麼啦?”賞南笑起來,隨便比劃了比劃,“小章魚是我最喜歡的小動物。”
聽見賞南說隻是因為喜歡章魚,佑茗緊握的手指才慢慢鬆開,他臉上出現了一些剛剛沒有的受寵若驚,還有欣喜,“你喜歡章魚嗎?好多人都不喜歡,他們更加喜歡小貓小狗還有小兔子……章魚很可怕的,它有很多觸手,還有很有力的吸盤,又濕又滑,長得也不好看。”
“可是我喜歡,我覺得章魚很可愛。”
“那大章魚呢?”
“有多大?”
佑茗環視了一周自己的房間,“可以裝滿我的房間那樣的大章魚,你也喜歡嗎?”
佑茗可以長到這麼大嗎?賞南在心裡有些驚訝地想道,不過無所謂,就算佑茗的體積比這棟房子還要大,他也會說喜歡,而且,那天晚上他本來就覺得章魚觸手挺可愛的,還知道自己四處摸索,隻是整體看起來有些駭人。
“喜歡。”賞南肯定地點頭。
賞南回答完之後,見到這麼久以來,佑茗臉上露出的第一個可以稱之為燦爛的笑容,純良無比的笑眼,“我,也很喜歡章魚,小南,我們真的很有緣分哦。”
看見佑茗笑,明明是一件令賞南感到高興的事情,可他卻莫名背後一涼,連手臂上的汗毛都誇張地豎了起來。
他再去看佑茗時,對方又是之前那樣帶著小心翼翼的怯弱神態。
[14:我隻是說它年齡小,但它是怪物啊,它能做出爬進孕婦肚子這種事情,我們不能把它當普通小孩子或者普通小章魚看待。]
[14:動物係怪物的領地意識極強,你主動和它提出交友,它接受了你的示好,那麼在它眼中,你就是它的人了,不是親人,是一種沒有血緣關係的友好關係,和怪物建立友好關係,跟一隻腳踏進地獄沒有任何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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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周六,不論是對賞南一家人來說,還是對佑茗和李蔓清來說,都無疑是一個完美周六。
張心心一改之前對李蔓清的刻薄,她三百六十度誇讚了李蔓清,並說:“李蔓清隻是有些軟弱而已,她隻要強硬起來,日子一定可以過得很舒服。”
賞英樹潑她涼水,“軟弱已經毀掉了她。”
潑了一盆,他接著潑第二盆,“也毀掉了小茗。”
張心心表情頓時就萎靡了下來,女人最容易被家庭和男人束縛住,她讀書的時候,班裡有為了生孩子休學的女生,反觀男生,不管是學業還是事業,都絲毫不受影響,看起來瀟灑無比。在不幸婚姻泥潭裡掙紮的,往往也都是女人。
賞南看著動畫片,抱著西瓜,任務進行順利,他心情相當相當不錯。
佑茗家也是,李蔓清甚至還多做了一個葷菜,雖然晚起的佑有財根本就不知道賞南一家人來拜訪過,但他也察覺到了家裡氛圍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他就問了一句,李蔓清也沒瞞著他,都說了。
佑有財聽完卻板起了臉,“怎麼也不叫醒我?客人來了我睡覺,真是的。”他沒酗酒之前其實長得比賞英樹還要出眾,否則同樣是大美人的李蔓清不見得會看上他。
李蔓清端著菜放到佑有財麵前,看見佑有財臉色不好,她戰戰兢兢地回答,“看你睡得熟,就沒叫醒你。”
佑有財從桌子上拖過昨天喝了一半的酒,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後,他咂咂嘴,猛然抬起頭,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凶狠地看著李蔓清,“你不叫醒我,是故意想看我出醜是不是?故意想讓彆人知道我在家睡到日上三竿?!”
他說完以後,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李蔓清嚇得身體一抖,縮起肩膀來,連連說著不是不是。
可為時已晚,一杯酒進了肚子,酒精直衝腦門,佑有財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李蔓清臉上,她捂著臉踉蹌地摔倒在沙發上,拖鞋跟著掉了一隻。
李蔓清趴在沙發上上小聲哭起來,後背的骨頭將衣料頂起來,瘦弱不堪。佑有財身強體壯,一巴掌幾乎就將李蔓清扇得神誌不清。
佑有財打完還覺得不夠,站起來一腳蹬翻了椅子,回身一把抓起李蔓清的頭發,用蠻力把她扯離了沙發,看見李蔓清半邊臉腫起來痛苦的模樣,他心底浮現出一股隱匿的快意,他低下頭,咬牙切齒道:“賤貨,喪門星,害我一次不夠,還想害我第二次!嗯?!”
李蔓清渾身直發抖,又哭又哀求,可無濟於事。
房子隔音不算好,李蔓清的哭求和佑有財的辱罵打砸,佑茗在自己房間裡聽得一清二楚。
隔著另外一堵牆,佑茗正趴在那麵牆上聽著,他聽見賞南他們家的歡聲笑語,像是童話世界。
在聽見佑有財奸笑著說“去把那小畜生叫出來”的時候,佑茗的身體猛地一抖。
佑茗貼著靠近賞南房間的那麵牆壁,他伸出並且吸附在牆壁上的觸手尖端輕輕地拍打著牆麵,他聲音低低弱弱,“小南小南,我是小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