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魚吸附在牆麵上, 它腕足底下的大小吸盤在賞南眼中一覽無餘,濕潤柔軟的感覺迎麵撲來,甚至令人感到窒息。
吸盤一直貼著牆在蠕動, 它上層的腕足像數條漆黑色的蛇,隻在非常仔細觀察的前提下,才能勉強看清腕足表麵上淺金色的紋路。
賞南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可閉上眼睛之後,那種濕涼□□的感覺卻更加真實了, 還不如睜開眼睛看著呢。
[14:就算是小孩子, 這怎麼看也算不上可愛吧。]
賞南沒回答14的話,算是認同。
但聯係佑茗人類的外表一起想象, 真的很難不產生一些主觀情緒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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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心心日上竿時牽著賞南出門去買書包, “好神奇, 我兒子居然要開始上學了, 小南,你說, 要是以後你成績很差勁, 媽媽要不要打你呢?”
賞南一步一步走下台階, “還是不要打吧。”
“可我忍不住怎麼辦?”
“媽媽你讀書時候的成績說不定到時候還沒我好。”賞南膽大包天地說道。
母子倆從樓道裡聊著天出來,一個搖搖晃晃的高大身影先他們一步出現在樓道入口, 對方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張心心牽著賞南往旁邊讓了兩步,她看見佑有財就覺得惡心。
但這還是賞南頭一次和佑有財正麵對上,佑有財和佑茗長得並不是很相像, 佑茗更多的是像李蔓清。
佑有財穿著工廠裡的灰色工服,膀子被太陽曬成了兩段不同樣的深淺色,他身上有酒氣, 開口說話時,酒氣便更濃了。
“你帶壞了我兒子,以後和我兒子保持點距離,聽見沒有!”他低喝道,眼睛瞪起來,很有幾分凶狠。
張心心攥緊了賞南的手指,把賞南往身後拽了拽,她冷笑一聲,“喲,你兒子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說說看,我兒子怎麼帶壞了你兒子?”
佑有財朝前走了一步,“臭娘們兒,仗著有兩個臭錢……”
“臭錢?!”張心心誇張地捂住嘴,“那你上什麼班吃什麼飯?賺那幾個臭錢可是把你侮辱到了呢,你就該到頂樓對著西北方向張著嘴,那估計才能完成你的崇高理想。”
張心心今天沒化妝,沒塗豔色的口紅,沒踩高跟鞋,但氣勢並不弱於佑有財,她語速又快,語氣又帶著種刻薄勁兒,把佑有財從頭到尾地罵了一遍。
“佑有財,老娘警告你,你在家打老婆孩子與我沒什麼乾係,但是你把手伸到我兒子頭上,就最好先給自己提前準備一副棺材。”張心心把頭發撩到耳後,表情冷凝,“彆不要臉去管彆人家兒子,自己兒子飯都吃不飽,不知道你在叼什麼東西。”
佑有財的臉被罵成了豬肝色,他兩隻手緊緊捏成了拳頭,換成李蔓清,他的拳頭早就揮出去了,可李蔓清也沒這麼大的膽子敢這麼和他說話。
臭娘們兒,賤人,爛貨,佑有財在心底狠狠罵著張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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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死我了嚇死我了。”走出小區之後,張心心拽著賞南跑了一段路,後怕地看了眼身後,確定佑有財那個暴力狂沒追上來之後,她蹲下來用力抱了抱賞南,“他要是動手打我,我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
賞南回抱了張心心,“你本來就打不過。”張心心還在減肥了,又愛漂亮,和誰打架都打不過,隻有一張嘴厲害。
“胡說,就算打不過,媽媽也會為了你拚命。”張心心輕輕扇了賞南臉頰一下,動作突然頓住,“我和小樹早就說了吧,小茗這個朋友不是那麼好交的。”
賞南自知是自己給家裡帶來的麻煩,隻能低下頭不說話。
張心心摸了摸下巴,又繼續說:“不過,我剛剛算是發現了,佑有財其實就是一個外強中乾的草包,要真的是暴力狂,咱娘倆這會兒估計已經被打出屎了。”
“……”
“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在家打老婆孩子的人,也隻敢打老婆孩子。走,買書包去。”
張心心帶賞南去了一家專賣兒童用品的大型商店,找到售賣文具的區域,張心心的母愛第九百九十九次被擊中了,她站在一排排款式特彆顏色鮮豔的卡通書包麵前走不動路,“太可愛啦,媽媽要給你買個!”
賞南踮起腳,吃力地去看書包後麵的吊牌,“可是很貴啊媽媽,一個要六百多……”
不等賞南說完,張心心就說:“好吧,那就買一個。”
“……”
售貨員看出張心心是個大方的母親,熱情得令人招架不住,她不僅推薦了好幾個書包給張心心,還推薦了七彩光芒的文具盒,會嘰哩哇啦叫喚的彩筆,比定位手表多了一項監測心率呼吸功能的超能兒童手表,看見張心心不住地點頭,她嘴角都快撕到了後腦勺。
“我覺得這個小狐狸的比較好看,”張心心最終選定了一隻毛絨絨的兒童書包,還帶著一條毛絨絨的白色尾巴,書包上麵有兩隻立著的耳朵,“小南,你比較喜歡哪個?說說看,雖然我不一定會給你買。”
那隻白色狐狸書包不太符合賞南這個成年人的審美,可如果用小孩的眼光去評價,應該是特彆特彆好看了,而且還是店裡最貴的一隻書包。
“太貴了,媽媽。”賞南體貼道。
“錢不是問題,”張心心大手一揮,“你喜歡就行。”
賞南還在盯著掛放書包的售貨架在看,看了會兒,他抬手指著上麵一隻藏青色的純色帆布書包問道:“媽媽,我想要買那個,送給佑茗。”
張心心循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很普通的一隻書包,應該也不是很貴,看起來就是佑茗會喜歡的風格,“你哪來的錢給人家買書包?”
“壓歲錢,還有平時攢下來的零花錢,”賞南收回手,雙手揣在褲兜裡,裝作很酷的樣子,“完全夠了。”
張心心忍不住笑,她讓售貨員把那隻書包取下來,翻過後麵的吊牌,“百九十八,你的壓歲錢我都存進了存折,暫時取不出來,零花錢的話,我上次偷偷看過,一共就百五十塊錢……”
“媽媽你偷看我零花錢。”
“好吧,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我可以給你道歉,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張心心將書包遞給售貨員,“我就補上你缺的那四十八塊錢吧。”
張心心好說話得令人難以想象,換做彆人的父母,賞南此刻早就挨罵了,更彆提還幫他補付一部分錢。
“謝謝媽媽。”賞南跟在張心心身後,雖然在心理年齡上,他和張心心的差距並不十分大,可被張心心這樣對待,賞南完全不介意真把張心心當母親。畢竟,張心心比多數母親都要稱職。
走出商店後,賞南和張心心站在冰淇淋車麵前一人要了一支冰淇淋,張心心靠著車身,腳邊放著幾隻購物袋,她舔著冰淇淋,懶洋洋地說道:“小茗能不能去幼兒園都還懸著,你彆到時候自作多情,瞎忙。”
賞南蹲在地上,他認真地一口一口咬著冰淇淋,炎熱的天氣,一口冰淇淋咬下去,整個人都舒服了。聽見張心心說的話,賞南點點頭,“我想過這個問題,但我覺得,就算佑茗爸爸不送他去幼兒園,他媽媽也會送他去。”
“那可說不定,”張心心一盆盆地給賞南潑冷水,“李蔓清怕佑有財怕成那樣,對佑有財言聽計從,說不定讓她把小茗切了給佑有財做下酒菜,她都會照辦。”
“……”賞南任由冰淇淋在口腔中緩慢融化,“可是媽媽,是李阿姨的處境塑造了李阿姨這個人,不是嗎?”
張心心一怔,她慢慢低下頭,這話不像是一個五歲孩子能說出來的話,哪怕換成成年人,一部分人恐怕也說不出來。
但她沒多想,她覺得是自己兒子天賦異稟,是天才,是人中龍鳳。
並且,她也是讚同的,“確實如此,雖然媽媽總是在背後對你李阿姨冷嘲熱諷,但其實正經想想,李蔓清她媽就是一直被她爸家暴,她小時候就生活在一個畸形的家庭中,所以不敢反抗她爸的話,去偷拿了佑有財創業的錢,她根本就不知道反抗是什麼。”
“就像一棵從幼年期就被禁錮在模具中的樹苗,這種樹苗絕對不可能長成參天大樹,它們隻會按照模具的形狀生長,最後就算取下了模具,它們的形狀也已經固定了。”
張心心長篇大論過後,話鋒一轉,“我說這麼嚴肅,你能聽懂嗎?”
賞南小臉認真,“能聽懂。”
張心心“噗嗤”一笑,“你懂個屁。”
“可憐還是小茗可憐,”張心心撞了撞賞南,“你昨天看見沒,佑茗吃了他媽的好多東西!”
“他這胃口,在家肯定是天天挨餓。”張心心說道。
張心心的話特彆多,從天南說到地北,從佑茗一家人說到小區哪個老媽子一口氣吊了五個老凱子,賞南雖然年紀小,可是他的反饋常常令張心心十分受用,張心心再一次感歎自己生了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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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有財終於開始輪大夜班,李蔓清大鬆了口氣,佑茗也終於可以在晚上的時候出去玩兒了。
賞英樹穿著大背心在院子裡和幾個棋友在下棋,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群趴在地上彈玻璃珠玩兒的小屁孩兒,他兒子趴在一個土坑裡,聚精會神地彈玻璃珠,滿身泥滿臉土,出門前張心心還特意給他洗了個澡,現在看來,等會又得重新洗。
“賞南,聽說你要去上幼兒園了?”說話的是個小胖子,叫張壯壯,他比賞南大兩歲,已經在讀一年級了,是這群孩子裡邊年紀最大的。
賞南喜歡那顆奶白色的珠子,他不停變換著位置,想要一次擊中,由於全神貫注,他都是抽空回答問題,“昂,怎麼了?”
“那佑茗呢?你去不去?”張壯壯看向蹲在賞南旁邊的佑茗問道。
賞南沒擊中,輪到其他人了,他也抬頭去看佑茗。
“媽媽這段時間帶我去看了幾所幼兒園,應該是要去上的吧。”佑茗輕聲回答道。
和賞南一模一樣趴在土坑裡的小女孩抬起頭,她今年也是七歲,在換牙,兩顆門牙都沒啦,她驚訝道:“你不和賞南去同一個幼兒園嗎?你們不是好朋友嗎?”小孩子天生覺得,好朋友就是做什麼都要一起去做。
佑茗手裡握著幾顆藍色綠色的玻璃珠子,他聲音越發小了,“小南去的幼兒園很貴,我去不起。”
李蔓清在選擇幼兒園的時候,也帶佑茗去看過賞南將要去就讀的那所幼兒園,他們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在外麵看看,從外麵看,那幼兒園就像童話裡的華麗宮殿一樣。
學費半年就要十多萬,但是如果有熟人介紹的話,會相對便宜一點,不過就算便宜了,佑茗也上不起那麼貴的幼兒園。
“賞南那家幼兒園是真的好貴啊,”沒門牙的李苳也附和,“不過沒關係啦,反而幼兒園時間又不長,等以後小學再一起上。”
終於輪到佑茗彈玻璃珠了,他趴在地上,目光緊緊盯著那顆奶白色的玻璃珠,它距離這堆珠子太遠,個頭又小,要麼是彈不過去,要麼是彈歪了,但這顆珠子是真的好看,上麵什麼花紋都沒有,簡單乾淨,不僅賞南追著它彈,李苳和張壯壯還有一個小男孩也都繞著它,想要擊中它。
佑茗的手指很軟,他將麵前的藍色玻璃珠擊出去,明明看著沒用什麼力氣,可被擊出去的珠子卻像是火箭般竄了出去,並且精準地擊中了奶白色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