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臉色是一片慘白, 賞南的腦袋內部也是一片慘白。
他顧不得去撕開纏縛在小腿上的東西,緊張得四下張望,這要是被人看見, 佑茗立刻就要被國科院的帶走, 至於帶走做什麼,不得而知,
沒有人注意到這邊,要麼擠在點歌台,要麼爭搶著麥克風嗷嗷喊, 加上歌房太暗,就算他們旁邊坐的有人, 估計也發現不了佑茗的異常之處。
“佑茗……”賞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黑化值還沒有降下去, 他不清楚這隻觸手是主動出現還是被動出現, 如果是被動的話,自己發現了佑茗的秘密,佑茗會不會卷死他滅口啊……不過轉念又想到佑茗現在是有愛意值的, 既然都有了愛意值, 佑茗應該不會做出滅口這種事情。
可儘管清楚佑茗不會傷害自己,他仍舊不解佑茗的行為,這可是觸手, 這是能隨隨便便拿出來的嗎?
他回想起第一次看見佑茗觸手的時候,那會兒還小, 五歲,佑茗在牆上鑿了一個洞,伸出一小截觸手尖端,比現在可要小巧玲瓏多了, 現在這玩意兒,像還隻是整根觸手的一部分,以這一部分已經差不多可以窺見全貌,它的本體肯定也比小時候大多了。
“小南,我頭好疼,我剛剛喝醉了。”佑茗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觸手握住了賞南的小腿一般,微微蹙起眉頭,倒在了賞南的肩膀上。
賞南知道佑茗喝醉了,可他不知道佑茗喝醉了之後本體會跑出來!
“那以後……還是儘量少喝酒吧,不……不安全。”賞南的心思有一半都是掛在那截圈著自己小腿的觸手上麵,如果佑茗喝醉了的,那明天應該就不記得了吧。
和佑茗相處,總是比名叫佑茗的小章魚相處要簡單一點。
觸手的尖端俯在了賞南的膝蓋上麵,它冰涼柔軟的觸感哪怕是隔著牛仔褲,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吸盤無時無刻不在活動,遠離章魚頭顱的觸手底下的吸盤會越來越小,它們像花圃裡的蒼耳,黏得結結實實。
時間長了,賞南沒那麼害怕了,他甚至還大著膽子伸手用力捏了捏那觸手,他以為手感是狀似無骨的爛泥一樣的軟,結果除了外麵薄薄的一層,手下居然是堅硬的觸感。隻是因著吸盤和它運動時的蠕動才令人產生它非常柔軟的錯覺。
溫度倒是和料想得差不多,涼幽幽的。
還好,除了卷著自己的小腿,佑茗之後再沒做過什麼越線的事情。
歌房使用時間到時,外麵月朗星稀,路上吹的風也終於是涼的而不是熱的。
小城的夏天熱得要命,一度飆升到44度,白天極易中暑,到晚上,乘涼的人反而多了。
路上行人頗多,同學們又都要拍照,和這個拍完和那個拍,賞南生怕佑茗又因為酒精的緣故而失控,不停地看向他。
但還好,佑茗表現得挺正常的。
“賞南,佑茗,我給你倆拍一張吧。”班長舉著相機喊道,喊完,他已經動手把兩人一塊扯到了路燈下麵。
頭頂的燈光黃澄澄的,像落下來的漫天金屑,將頭發都都描繪成了淺淺的金色。
班長舉著相機,彎著腰,看著畫麵裡的兩人,或許是天時地利人和,這張照片拍出來好看得不像話,無一處不精致,不管是畫麵裡的主角還是其頭頂的燈光以及身後路過的行人。
賞南小時候經常被張心心拉去拍照片,也和佑茗一塊兒拍過幾次,就是在路邊照相館拍的,道具背景牆都很豔麗,大紅大紫,還會給他和佑茗的額頭中間貼一個星星或者月亮的貼紙,兩家那幾年的相冊都有不少重合的照片——不僅是照片,佑有財死後,賞南和佑茗的整個童年都是重合的。
到了初中以後,他和佑茗就沒再拍過照片了,兩家大人工作忙,他和佑茗也根本沒有自己拍照的自覺,反正天天在一起,天天你看我我看你,沒什麼好拍的。
班長興奮地舉著相機給賞南看照片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和佑茗變化居然這麼大。
剛來這個世界那天,他吃一塊紅燒肉都很費勁,現在居然這麼大啦,佑茗也是,小時候還算是一隻看起來挺可愛的小孩,現在如果不笑的話,看起來綿綿不絕的陰雨天。
剛想完,頭頂就傳來了一聲悶雷。
眾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接著便是第二聲、第三聲……
豆大的雨珠也緊跟著落下來了,落在人行路上,恨不得有一張餅那麼大。
“啊啊啊啊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回家吧,以後有時間再聚,一路順風啊一路順風!”
一群人抱著頭叫了車,佑茗下意識把手掌舉在了賞南的頭頂。
賞南抬眼看了看佑茗的掌心,垂下眼說:“我們還是打車趕緊回去比較好。”
佑茗手背落滿了雨,夏日的雨來得及,隻想直接將整座城市都淹沒的架勢,他說好。
上出租車時,外麵的大雨就已經形成了雨簾,路都看不清,雨刷器不停擺的工作,司機緊閉著車窗,低罵了兩句。
賞南發現,那隻觸手又纏了上來,但沒有之前在歌房裡那麼放肆,直接卷住了他整條小腿。
車內,它隻是輕輕圈著他的腳踝,觸手尖端趴在他的鞋麵上,看著居然還有幾分乖順。
賞南覺得這一定是錯覺。
[14:的確是錯覺,你居然會覺得一隻幾百斤的章魚乖順,也就是佑茗在你麵前沒什麼攻擊性,不然它輕輕鬆鬆就能擰斷你的腿,不是骨頭斷開,是直接把你腳踝一下的部分和你的小腿切開。]
但佑茗不會傷害賞南。
這點,賞南知道,14的數據也是這麼顯示的,並且還顯示著,章魚唯一不會傷害的就是賞南,意思就是,其他的人都有可能被它攻擊,其中甚至包括他們自己的父母。
14自己檢索著信息玩兒,發現數據預估出來的東西,如果被人類評價的話,那就是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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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心心:我和你爸爸還有蔓清阿姨找了位監理去看看裝修,估計要很晚才會回來,你們餓了就自己在外麵買點吃的,困了就早點睡,彆打遊戲,蔓清阿姨冰箱裡拌了幾盒鹵味,可以當零嘴吃。]
[張心心:小南,把媽媽放在走廊的高跟鞋收好,彆被人給順了。]
賞南回複以後,到家了。
他把手機裝進書包裡,把書包舉過頭頂,推開了車門。
小區門口的馬路兩邊已經彙聚了到膝蓋的積水,環衛工來不及清掃的落葉漂浮在上麵,雨勢太猛,浪花飛濺。
等佑茗付完錢以後,兩人下車一塊朝小區裡麵跑去,佑茗比他要高,卻落在了自己的後麵,賞南沒有往身後看,直到跑進了自家樓棟裡,他才轉身。
頭上的書包都沒來得及放下,他就看見跟在佑茗身後蠕動的那隻粗長的觸手,它幾乎已經被雨水淹沒了,雨花砸在地麵,再濺起來,混著照明燈,一片銀白金黃,根本就看不清雨地裡具體的事物。
佑茗根本就沒有跟在他身後跑,他慢吞吞地在雨裡行走著,渾身都濕透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被雨水一打濕,黑色擰成了一股,和他身後那跟時隱時現的觸手連接在一起,可……那最接近佑茗身體的部分,看起來居然比佑茗還要大一圈。
往後退,是賞南下意識的動作,看見強大並且可怕的生物,動物會不自覺開啟防禦機製,哪怕是人類也不例外。
哪怕賞南明知對方不會傷害自己也不例外。
他看得很清楚,那隻觸手通體漆黑,蠕動得十分漫不經心,表麵有非常淺的花紋,這些都是借助14的力量看見的,僅僅隻是用肉眼的話,隻能看見觸手的大概形態,卻看不清具體的形容。
這樣的觸手,一共有八隻,賞南看著佑茗的眼神不禁變得敬畏起來,真的是好大一隻章魚啊。
[14:根據它現在本體的形態,腕足的長度是16米。]
[14:這是本體,我這邊檢索到,它還有副體,也就是說,它可以控製自己的大小,當然,不能特彆小,這是有限製的,怪物嘛,和普通章魚總歸是有些不一樣的。]
佑茗走到賞南麵前的時候,沒事人一樣,觸手也不見了,“聽說跑起來的淋的雨會比走淋得要多。”
賞南無言了幾秒鐘,伸手指著佑茗不斷流水的衣擺,“你這不少了,我至少衣服沒全打濕。”
“哦,那我們回家洗澡吧。”佑茗用自己冰涼的手去牽住賞南尚未收回的手,他的手很濕很涼,幸好是夏天,不然賞南覺得自己非打個寒顫不可,他想完,又聽見佑茗繼續說,“小南,一起洗澡嗎?”
“不。”賞南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佑茗喝醉了,誰知道佑茗會不會把所有觸手都弄出來,或者直接整個章魚出來,那他們那又小又破的浴室不得被直接擠炸。
佑茗不知道賞南拒絕的原因,隻覺得賞南拒絕得如此乾脆利落,他顯得十分失望。
賞南又忍不住安慰他,“等會我們一起睡覺,我爸媽和蔓清阿姨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聽見賞南說一起睡覺,佑茗的眼睛頓時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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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剛洗完澡,敲門聲就響起來,佑茗抱著幾盒鹵肉站在外麵,“我媽做的,一起吃?”
“真巧,”賞南想到之前張心心給自己發的信息,“我媽也和我說蔓清阿姨做了鹵肉,讓我倆嘴饞的時候吃,你都拿來了?”
“都拿來了,每一盒都不一樣。”佑茗走進來。
“我們可以一邊看電視一邊吃。”
“對!”賞南忽然想起來,“我們還有一部星際科幻劇還沒看完!”這個世界的娛樂文化出乎意料地不錯,在他覺得不管是小孩看的動畫片還是成年人看的那些電視劇,就算是沒事找事的婆媳劇,也能拍得引著人津津有味砍下去的時候,14說,這和他原來的世界是兩個反麵,他原來的世界,大部分的劇都很低質量。
很小的一個節點,也不算重要,卻又解鎖了賞南的一段記憶,他抱著一隻貓,昏昏沉沉地靠在沙發裡看隻有小品演員覺得好笑的無聊小品,賞南知道祁令是一隻豹子,外表看起來無比野性的豹子,原來小時候的臉盤子就十分大,而抱著祁令的自己,在畫麵中,看起來不過也是五六歲的年紀。
他和祁令居然那麼早就認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