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口的熱氣在空中飄了會兒才散開, 路上薄薄的積雪被踩成了一層薄冰,佑茗覺得自己和賞南之間是沒有任何秘密的,所以他很好奇這是什麼東西?
信封是純色, 沒封口,很順利地便從裡麵拿出了一封信。
佑茗看見的第一行字就是:賞南同學,今天是我喜歡你的第一百零三天……
喜歡?
是像他喜歡賞南那樣的喜歡?
佑茗低聲在賞南耳邊將這封信念了出來,如同他們踩在薄冰上的腳步一樣, 佑茗念信的語速緩慢。
少女懷春的小女孩寫的信,每個字都是再三斟酌考量過才落筆,即使隻有文字, 似乎也仍能感受到小女孩的怦然心動。
“情書?”佑茗讀完才反應過來, 他從來沒見過情書, 電視劇裡看見過。
他都沒有給小南寫過情書。
他為什麼沒想到給小南寫情書?
他早就應該給小南寫情書。
賞南從佑茗手中把信拿走, 他沒看,直接將信重新塞回到了信封當中, 並說道:“肯定是情書啊,不過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想法。”情書遞出去, 大部分的結果都是被拒絕, 更何況收情書的人是賞南。
佑茗在他旁邊走著,沒有接賞南的話,他認真地在想彆的事情。
在食堂吃早餐的期間, 外麵的雪變大了。
廣播處最近幾日是高三的幾個學長學姐,把清晨鬥誌昂揚的歌曲換成了他們愛聽的kpop。
賞南吃掉了最後兩口三明治, 一口氣喝光了熱牛奶,他本來不是很愛喝牛奶,可在這個世界中,他的身高長得實在是太令人著急, 於是就不得不尋求一些輔助手段了。
佑茗的食量是賞南的三倍,他吃了一碗大份的蝦仁大抄手,三個雪菜肉包,還喝掉了一份魚片粥,他一直都比較喜歡放有海鮮或者魚類的食物。
他吃東西慢條斯理,並不是吃得多秀氣。每次,佑茗都會咬下一大口,隻是咀嚼得比較慢,這種緩慢,總令賞南想起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章魚腕足在自己的房間緩慢蠕動的場景。
賞南將那封情書裝進了書包裡,直接扔掉總覺得有些不太好,可如果一直收著的話……佑茗也遲早會給翻出來丟掉的。
在道德層麵——章魚沒有道德。
冬季像一首詩,不管下雪與否,不下雪就寫天氣的冷,寫風的呼號,寫滴水成冰。
首都有雪,可以寫的就太多了。
今年下了尤其大的一場雪,語文老師興趣上來了,連續布置了五篇主題為為雪的作文。
教室裡暖氣很足,賞南的羽絨服放在教室後麵的衣櫃裡,隻穿著兩件式的校服,趴在桌子上,臉都被暖氣烘得粉紅,昏昏沉沉地用筆在格子裡艱難地寫字。
“啊,冬天來啦,燕子飛走啦……”
困倦的時候,這是賞南功課的最高水平。
他想起來,下個月就是佑茗的十六歲生日,往年的生日,賞南每次都會給佑茗送禮物,買蛋糕,今年估計也是如此,他實在是想不出來新奇的點子給人過生日。
佑茗和他隔著一條過道,正在埋頭苦寫中,但寫的不是功課,不過賞南也不清楚他最近在寫些什麼東西,比備考那一個星期還要認真。
期末考試後,各科目老師打分,除了將筆試成績公布,還有從A到G的打分,賞南和佑茗全科都是A。
為了獎勵兩個小孩,張心心給他們一人買了一隻十幾萬的表。
賞南在功課上賣力,張心心就在事業上更賣力,而且賞英樹自辭職自己成立工作室單乾後,就沒缺過單子,他是搞建築設計的,遇到大佬,一組圖紙下來能掙七到八位數,這也歸功於他在之前積攢下來的不少優秀作品。
李蔓清不擅長做生意,她脾氣好,壓不住下麵的人,張心心直接一口把她的店子給吞了,給了她一定的股份,讓她拿分紅,這比李蔓清自己單乾更靠譜。
知道考試成績後,李蔓清也給兩個孩子買了禮物,買的是兩個幾萬塊的行李箱。
賞南看不出來這行李箱有多好,“佑茗,你媽比我媽會買,有錢人都愛買這種。”
佑茗生日過後,接著就是賞南的生日,兩人的生日間隔就兩個多月,卻不是同一年,賞南的生日在春天,積雪剛剛開始融化,凍土底下的青草嫩芽剛剛準備好破土而出,就是這樣的季節。
賞南從小就受歡迎,比佑茗受歡迎,所以生日當天,賞南收到的禮物堆滿了整個課桌,連桌子底下和凳子上以及後邊的儲物櫃中,全都是班裡同學和其他班還有一些不認識的校友送來的禮物。
國際部還有不少從國外來的交換生,有時候上拓展課賞南會和他們分到一起,收到的禮物中,也有他們送的,卡片是手寫的中文,歪歪扭扭。
佑茗坐在椅子上,眼神淡淡地看著這些禮物,
有同學善意地遞過來一隻賞南曾在某博主曬出來的國外秀場視頻中看見過的大號透明行李袋,就像是透明的塑料遮雨棚材質,但價格非常離譜,要五位數。
“謝謝。”賞南對班裡同學的闊綽已經見怪不怪了,“到時候請你吃飯。”這是基本禮儀,畢竟是這麼貴的袋子。
“客氣。”男生咧嘴一笑,“生日快樂,這口袋送你了。”
“……謝謝。”還是太闊綽了。
賞南把禮物全部裝進了袋子裡,裝的時候,一疊情書齊刷刷從桌麵上掉下來,賞南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佑茗黑沉沉的視線就已經劈頭蓋臉地朝他砸了過來。
有些不太自在地伸手把情書從地上撿起來,整理好,第一封的信封外麵就有字:給佑茗。
“……佑茗,”賞南快速把手裡這十幾封情書的封麵都瀏覽了一遍,他遞出去,“都是給你的。”
佑茗的表情立馬就從“我要找事”變成了“我才不要彆人的情書”,他抿抿唇,伸手接過那一疊情書,情書仿佛隻是被他經手而已,他手臂一拐,一疊情書全丟在了垃圾桶裡。
“我不要。”他說道,但他似乎還有話想說,可看著賞南,他卻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教室外麵落下了春天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落在陽台上,落在陽台上的雨珠又濺到窗戶玻璃上,完整的玻璃窗似乎被砸碎了一般。
樓下的學生撐著傘在操場上來往,數個不同顏色的傘麵在昏暗的雨色中成了唯一的鮮活。
這會兒沒課,幾個從拳擊室回來的男生回到教室後還在邊走邊打拳,一路打到了賞南的桌子後麵,他們老大一把摟住賞南的脖子,看見賞南被嚇了一跳,他一個回身,踢走了賞南的前桌,自己坐下來,“嘿,聽說你今天生日,生日快樂。”
賞南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謝謝。”他平時和這個男生來往不多,他們學號離得遠,不管是按成績還是按戶籍,課堂上的分組賞南都沒和對方分到一起過。
這男生是他那個圈子的中心,他家估計是資產最了不得的,其他的人既然捧著他,那家境肯定是略低於他的。
馬煉兩隻手在外套口袋裡摸,摸了半天,摸了一隻鑽石表出來,“生日禮物。”
賞南隻瞥了一眼,就知道太貴重了,算是手表中的頂級牌子,對消費者每年的消費標準都有要求,消費沒達到等級,就隻能購買一些基礎款式。
“太貴重了,心意我領了,禮物你收回去吧,我不要。”他看了眼佑茗,佑茗垂著眼在寫作業,可眼神分明在往自己這邊瞟。
被毫不留情地拒絕,馬煉臉上寫滿了尷尬,不過轉眼他就一把抓走了手表,“不要算了,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咯。”他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自己的跟班們又繞著教室砰砰砰地打起空氣拳來。
從這時候開始,佑茗就不和賞南說話了。
不管是賞南給他遞東西吃還是問晚上去吃什麼,他都不說話,但不說話歸不說話,他每次都會給賞南一個很委屈的眼神。
賞南:“……”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像極了初中畢業暑假的那個大雨瓢潑的夜晚。
禮物暫時沒辦法帶回宿舍,賞南從櫃子裡取出一把傘,“隻有一把。”雨是從中午突然開始下的,中間沒有停過,傘還是賞南上學期放進櫃子裡的,因為一直都是用佑茗的傘,他的傘就一直沒有想起來用。
佑茗高一些,佑茗撐傘。
他賭氣一樣,把傘全部都偏在了賞南那邊,自己除了舉著傘的那隻手,身體其他部位幾乎全部都淋在雨裡。
賞南握住傘柄上麵那一截,把傘往佑茗那邊推,“佑茗同學,你知道自己很幼稚嗎?”
一下雨,佑茗的眼睛就更顯得潮濕了。
“我在想事情。”佑茗終於開口說話了,但還是把傘又完全地舉到了賞南的頭頂。
“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可以活到多少歲,小南可以活到多少歲?”
帆布鞋踩在雨裡,打濕了大半。
賞南沒想過這個問題,“唔,我是人類,努力一點,活到八十歲算高齡了,佑茗你的話,我不太清楚,畢竟你又不是普通的章魚。”
佑茗突然低頭,把濕漉漉的臉埋在了賞南的肩膀上,“你長不長命百歲都無所謂,你活到多少歲,我就活到多少歲。”
[14:愛意值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