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青明身形晃了晃,巨大的痛苦將他淹沒,他已經是痛苦本身,他感知不到痛苦了。
翟母的情況要比翟父好一點,她和翟青明很是說了一會兒話。
“小魚呢?小魚怎麼沒來?他在恨我們。”
“小明,以後就你一個人,就你一個人……小魚已經不是你的哥哥了。”翟母後悔得無以複加,翟青明耿直單純,獨自扛事再怎麼也得跟著翟父學個四五年才行,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不出意外,翟青明會繼承家業,可現在她和他爸都走了,隻有翟青漁,唯有翟青漁,才能護住翟青明。
想到這裡,翟母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翟青明的手腕,“去,去,去找小魚,去求他,求他到公司主事,求他原諒我們,求他保護你。”
翟青明哭得腦袋發疼,他稀裡糊塗地點著頭,不管母親說什麼他都點頭答應。
醫院裡的燈亮得刺眼睛,翟母眼睛被血糊住了,她神思恍惚,忽然想起來前幾天和丈夫一起回青樰山那天,小魚請她留下來。
如若那時候心軟一些,願意陪小魚在青樰山住一段時間,那是不是就不會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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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睡得迷迷糊糊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他一睜開眼,看見的便是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翟青漁的臉,賞南呆呆地看著對方。
翟青漁直起身,坐著輪椅滑到窗邊,“蝴蝶馬上破繭出來了。”
聽見蝴蝶即將破繭而出,賞南頓時就床上跳了起來。
他跳了起來,才發現自己沒穿褲子,赤條條的腿完全展露在翟青漁眼底。
“我褲子呢?”他不是自己褲子是怎麼沒的,最後在床頭櫃上看見了,是疊好了的,“青漁哥,你脫我褲子?”
翟青漁眉目淡淡的,“我不喜歡彆人穿褲子睡在我床上。”
賞南一愣,“你可以和我說,我可以脫了再上床睡覺。”
想到有人在自己睡著的時候把自己褲子扒了,而他居然毫無所覺,賞南通紅著臉,手忙腳亂地把褲子穿上,坐在落地窗邊上的時候,他臉上的紅暈都還沒褪下去,頭發朝四麵八方翹著。
放在小桌子上麵的繭發出很輕的一聲響動,賞南趕緊扒了兩下自己頭發,湊近後一眨不眨地盯著,生怕錯過。
他對這些東西仿佛天然就帶著好奇心和好感。
這隻繭是白色的,按常理來說,一個繭裡邊隻會誕生一隻蝴蝶,蝴蝶的生命也尤其短暫,就和夏天的知了一樣,短短的幾個月甚至幾周,就是它們生命的全部。
眼前的繭慢慢似乎變軟了,裡頭有東西在掙紮鼓動,賞南不錯眼地看著,很快,蝴蝶翅膀的一角濕漉漉地探了出來,它看起來並不是很大,比不過翟青漁標本室那幾個大家夥的體格,它拚命掙紮著,拚命想要蛻變,然後呼吸最新鮮的空氣,最後展翅起飛。
是一隻黑色的蝴蝶,翅膀上麵有一個個小圓點,圓點大小還很均勻。
它出來以後,摔在桌子上,踉踉蹌蹌撲撲跌跌地飛了一段距離,賞南惱恨自己沒帶手機,他想把這個過程記錄下來。
不過當他聽見翟青漁說還有一隻的時候,他立馬站起來,“我去拿手機。”
他跑走以後,後麵那隻蝴蝶也迫不及待想要出來,翟青漁將輪椅往前挪了一段距離,伸手擋住出口,溫和出聲道:“媽,不著急,賞南要拍視頻。”
裡頭那隻蝴蝶聽後,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而那隻率先破繭的黑蝶也試圖飛出這個房間。
賞南很快跑下來了,他在路上時就已經打開了拍攝,“快快快,讓我拍。”他把攝像頭對準了那個繭。
後麵這隻繭跟前麵那隻居然不是一個顏色,後麵這隻是紅色的,翅膀上也有小圓點,和前麵那隻應該是同品種,隻是顏色不同。
它猛地從繭裡竄了出來,最後摔在了地上,翅膀無力地拍擊著地麵。
賞南不知道該怎麼把它弄起來,“這隻的力氣好大。”
賞南的注意力全在兩隻剛剛破繭而出的蝴蝶上麵,他用兩張卡片將地上的紅蝶鏟起來,放到了桌子上。
這時,翟青漁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響了起來。
翟青漁操作輪椅,賞南立馬伸手按住輪椅扶手,“我去拿。”
來電人沒有備注,就是一排數字,賞南聽見翟青漁說:“你先接,可能是有急事。”
賞南不疑有他,直接接通後把手機放到耳邊,“喂。”
那頭的啜泣聲戛然而止,翟青明嘶啞的嗓音自聽筒中傳出來,“賞南,怎麼是你接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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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隻大腦空白了兩秒鐘,就應對自如了,“青漁哥房間裡那隻繭破了,我來看蝴蝶。”
翟青明現在沒有心思關注什麼蝴蝶不蝴蝶的,“你把手機給我哥,我有事和他說。”
翟青漁接過手機,按了免提,卻將手機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小明。”
翟青明一聽見翟青漁的聲音,便崩潰大哭,“哥,爸媽都死了,我現在一個人在醫院裡,我們怎麼辦?我們以後怎麼辦?哥,我害怕……”他說到後麵已經口齒不清,“哥你來醫院,我要和你在一起,哥……”
父母突然去世對受儘寵愛的翟青明來說,無異是天塌地陷,他哭得沒有絲毫形象,語氣卑微可憐。
賞南靜靜地在凳子上麵坐下,發現那隻早就跑走的黑蝶不知道什麼時候飛了回來,和紅蝶一起停在翟青漁手機旁邊,幾對足在桌麵上不停地刨,兩隻錘狀的觸角也不停晃動。
“小明,我沒有資格去醫院處理他們的後事,那份合同翟先生的助手手裡有一份,你可以看看上麵對我的要求。”翟青漁輕聲喚了翟青明一聲,手掌卻挨到了賞南的臉上,賞南抬起頭,發現對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就像是打電話的時候無聊,隨便抓了個物件在手裡把玩、打發時間。
“哥!那不過隻是幾張紙,他們可是你父母,他們現在去世了,你連看都不來看一眼!”翟青漁的無情令翟青明無比寒心和失望,還有傷心,“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相依為命了,我求你了,我代爸媽給你道歉,行嗎?”他又哽咽起來,電話那邊的人明明是自己哥哥,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從沒真正了解過對方。
聽翟青明聲嘶力竭的指責的時候,翟青漁垂著冷白的眼皮,手掌從賞南的臉側慢慢滑到了下頜,他微微用力抬起賞南的下巴,拇指按住賞南的下嘴唇往下扒開,接著手指就探了進去。
賞南試圖揮開翟青漁的手,卻被翟青漁用手背輕而易舉地擋開。
翟青漁一麵和賞南遊戲著,一麵冷淡地拒絕翟青明,毫不在意地給翟青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我已經簽了字,他們的後事,隻能你自己處理了。”
被接二連三的拒絕,翟青明幾近崩潰,“哥!你怎麼能這麼冷漠?!”
在他的吼聲中,賞南的臉已經被翟青漁捏著拖到了膝蓋上麵,這樣更省力,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