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會兒, 賞南的大腦停止了工作。
陳懸比他想象中要直接和坦誠,可惜變態不是什麼正向積極的特質。
說完之後,陳懸就將賞南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他手掌拍了拍賞南的腦袋, “如果你實在是無聊的話, 就去找他們玩兒吧。”
“他們現在很樂意和你玩兒。”
賞南看著陳懸又重新拿起了筆,“你要工作多久?”
陳懸看了一眼掛鐘, “中午我會出去買兩杯咖啡,順便辦件事。”
“能帶上我嗎?”
“帶上你做什麼?麻煩。”
“我想出去看看。”
娃娃們都想出去看看, 所以賞南覺得自己想出去,應該也不算奇怪。
“不方便,不帶。”陳懸低著頭忙活自己的事情, 回答得斬釘截鐵。
賞南從桌子上爬起來,他但凡是個人,此刻也不會如此被動,任務歸任務, 來去總是自由,而現在,彆說自由了,生死都由陳懸決定。
他盤腿在陳懸手臂旁邊坐下,思考著下一步怎麼說服陳懸。
出不出去其實也不是特彆重要,賞南隻是想跟著陳懸而已,他想知道陳懸辦什麼事。
“壓到我紙了,挪挪。”陳懸聲音低低的,他手指正拽著賞南屁股下邊的繪圖紙。
“哦。”賞南站起來,走到了遠一點的桌麵,坐下。
陳懸瞥了一眼他, 對方渾身都是淺色,白金色的短發,淺藍色的大眼睛,妝麵是他親手化的,雖然暈染了不少粉色顏料,可看著會令娃娃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淺淡的金色日光落在阿南的身上,他身上一絲灰色的陰影都瞧不見,乾淨純潔得令人心生驚歎。
不過,陳懸突然有點後悔給阿南做這麼一個表情了。
他會心軟。
心軟倒不是什麼多可怕的事情,畢竟阿南隻是一隻娃娃。
可怕的是,阿南現在有自己的思維邏輯和小心思,而陳懸,心軟了。
“好了好了,我下午出門把你帶上,把頭扭過去,彆一直看著我。”陳懸無奈道。
他烏黑的發絲落了兩縷到下頜,微卷,最後滑到頸項。
單看臉,賞南想道,陳懸看起來特彆特彆特彆特彆像一個好人。
.
“爸爸,也帶上我!!!!!”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帶我帶我帶我帶我帶我!”
“爸爸好偏心,為什麼隻帶阿南啊,就因為他的眼睛最大嗎?”
“所以爸爸為什麼要給阿南做那麼好看,爸爸一開始就偏心!”
“沒有啦沒有啦,是因為做阿南的時候機器剛好停電,把模具給碰壞了一點點,爸爸就直接做了一雙大眼睛給阿南啦。”
賞南:“?”
“爸爸也請把我做壞吧!”
賞南驚恐地看向說出這句話的D3,是一個手拿小魔杖的男娃,他應該是魔鬼一類的人設,隻不過做得很漂亮,看起來一點也不嚇人。
“偏心偏心!”
“偏心偏心!”
“陳懸你偏心!!!!”
好吵。
陳懸回頭,眸光從吵鬨的娃娃們臉上一一掃過去,“阿南聰明,所以我才帶著他。”
“那為什麼不把我們做聰明一點?”
“做不出來。”
賞南看著他們吵成一團,唯一還在哼哧哼哧工作的就是那些棉花娃娃,賞南爬起來走到他們麵前,“要幫忙嗎?”
棉花娃娃比賞南高好多,怎麼也有一二十厘米,而且壯碩許多。
“不用不用,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
賞南從小盒子裡抓了兩顆珠子遞過去,他一次隻抓得下兩顆。
“謝……謝謝。”對方顯然有些受寵若驚。
“你叫什麼名字?”賞南好奇地看著這個有一張大笑臉的娃娃,它穿了件綠白條紋的短袖衫,長牛仔褲,看著肥肥胖胖,但是很可愛。
賞南上手捏了一下,好軟。
“我沒有名字,我編號是09,你可以叫我09。”阿南捏了他手臂,阿南的手好小,長得好漂亮,難怪陳懸那麼喜歡他,還很聰明,“不是所有娃娃都有名字的,大部分都隻有編號。”
“這樣啊,”賞南點點頭,“09也不算,也好聽。”
賞南一顆顆給09遞著珠子,從09嘴裡套了不少有關陳懸的事情。
“我們是最早被陳懸做出來的那一批,還有小蘿和A2,陳懸需要有人幫他做這些東西嘛,他一個人做不出來,所以我們就是這個工作間的工人娃,”09短粗的手指熟練地串著珠子,他旁邊那一排棉花娃娃穿針的穿針,縫衣服的縫衣服,分工明確,“你們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我們做的。”
還真是純手工,純娃工啊。
“我這件也是你做的?”賞南把帽子揪起來,戴在頭上,有點大了。
“你這件是04做的。”
09給賞南指了一下,04在靠窗的一個很小的工作台那裡,踩縫紉機。
“……”
陳懸真的好會利用資源啊。
“反正我已經被陳懸做出來快七年了,最早的是01,01跟了陳懸十五年,現在01太舊了,陳懸縫縫補補好多次,等到陳懸不想縫縫補補,01可能就會沒了。”
01在最末端坐著,它看起來灰撲撲的,動作也慢吞吞,速度比其他的都要慢很多——它在摸魚,玩自己身上的紐扣或者和旁邊的娃娃閒聊。
工作有了年頭的娃是這樣的。
那一堆哼哧哼哧的一看就是新娃。
“陳懸會帶你出去,他對你真好,”09說,“陳懸最愛喝咖啡了,他和我們說過,是很苦的那種咖啡,特彆苦,但是陳懸喜歡。”
“陳懸有一個老師,陳懸每周周末的下午會去這個老師家裡吃飯,就是今天吧,陳懸說那個老師的愛人做飯特彆好吃,他老師還有一個兒子,今年十七歲。”
賞南托著下巴認真聽完,“陳懸手上脖子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縫線啊?”
“因為陳懸和我們一樣是娃娃啊,不過也不是全部一樣,”09一邊聊天還能一邊串珠子,一棵不落,他說,“隻有陳懸做出來的娃娃才能和我們一樣說話到處跑,我們做出來的不可以,人類做出來的也不可以。”
“陳懸說自己是傀儡師,他不僅可以用棉花用樹脂做娃娃,還能把人類做成娃娃。”
賞南一懵,“那陳懸用人類做過娃娃嗎?”
“沒有做過,陳懸很善良的,每年還會給貧困山區捐很多錢和物資。”
所以陳懸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
和09他們一群棉花娃娃聊了很久,終於等到陳懸要出門的時間了。
賞南的後腦勺被陳懸拍了下,他忙爬起來。
陳懸彎腰在櫃子裡取出一個全透明的挎包,包袋很短,包型是非常標準的方形,他在包的下麵墊了墊子,放了一個很小很小的玩偶熊,“自己進去。”他對賞南說。
賞南在外麵看著,本來還覺得是不是有點小,但陳懸既然拿了這麼包,想必問題應該不大。
他雙手攀住包的邊緣,爬到上方,跳進了包裡,陳懸低頭看著他,“那隻熊是給你的玩具,在路上的時候不要隨便動,會嚇到彆人。”
“好的。”賞南抱著玩偶熊,坐到了角落裡。
店裡客人不多,都在自己逛著,營業員整理著各個貨架上的東西。
今天的視角看得更加清楚,店確實很大,可商品卻並不多,一眼看過去甚至感覺感覺好像還沒上貨似的。
貨架高低不平,有好一些大小不一樣的模特娃娃,穿著漂亮的衣服,擺著各種姿勢。
看見包裡的阿南,他們便開始了嘰嘰喳喳。
人類肯定聽不見他們說話。
“阿南,你要出去啊?”
“他對你真好,還給你墊了墊子呢。”
“到時候回來記得告訴我們外麵好不好玩啊。”
“不要讓人隨便摸你哦。”
陳懸和收銀台的員工叮囑兩句店裡的事情後,挎著賞南出門了。
外麵車水馬龍,因為是周末,路上學生居多,這一片是步行街,還有兩個大商場,人自然就更多了。
出門第一隻娃娃不奇怪,但一個身高挺拔麵相華麗的男人帶一隻娃娃就挺奇怪了。
難怪陳懸不願意帶他出門,路上的人一直看陳懸,要麼就看他。
賞南靠在包裡,看著陳懸的淺色牛仔褲和白色帆布鞋,看著跟個大學生似的,卻是個傀儡師,連人類的生死都可以掌握,但陳懸又時常笑眯眯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壞。
日光灼燙,路上的人大都穿著夏裝,隻有陳懸,穿了衛衣,脖子被遮住不少,除了臉和下頜,其他部位的皮膚都沒有露出來。
他臉上的縫線,一出來,就看不見了。
包裡坐著也並不如看起來那麼舒服,包底剛好接觸陳懸的胯骨,陳懸走路,也會致使挎包不停顛簸,賞南感覺自己坐在碰碰車裡,他抱著玩偶熊直接在包裡躺下了,雖然還是很顛簸。
“說了不帶你出來,你跟出來,好玩嗎?”陳懸看了眼在包裡躺下的阿南,縮在角落,頭發被蹭得亂糟糟,衣服也被蹭到腰上。
“我想跟你一起出來看看外麵的世界。“賞南說道。
陳懸在用兜裡的專用紙巾擦手,他擦完之後,直接把賞南從包裡抓了出來,抱在懷裡,”你自己也抓著點,摔下去我不管。”
賞南忙用手指抓住陳懸胸前的衣裳。
衛衣帽子有繩子穿過,賞南又換做抓著繩子,還是出來好,箱子裡太憋了。
這下好了,更多人看了。
賞南想要回到包裡去。
他不想做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