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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懸先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老板是個擁有一頭中長泡麵卷的年輕男人,微胖,但很白淨,由於是餐飲行業,他的頭發也攏了起來,用了一把塑料大夾子夾在腦袋後麵。
估計是彼此相識,看見陳懸,老板就使喚著咖啡師去給陳懸做咖啡。
陳懸走近了,他瞧見趴在陳懸懷裡的娃娃,二話不說就伸手來抓,賞南用儘了全身力氣,才控製住自己沒有做出躲避的動作。
幸好陳懸躲了。
“彆碰。”陳懸看了看櫥窗,“雞肉三明治給我拿兩份。”
李彩碧不情不願地去拿了兩個三明治,“你好歹給我看看你這娃的正臉。”
陳懸把賞南翻了個麵,李彩碧這回看清了,他點點頭,“這次這個做的還怪好看。”
賞南看著那張胖圓的臉,生怕對方再來抓自己。
他靠在陳懸的胸膛上,手指死死地拽著陳懸的衣裳。
“陳懸你變態不變態啊,你怎麼還讓這個娃把你衣服攥著,”李彩碧回頭看了眼咖啡師,咖啡還沒做好,他去冰櫃裡拿了瓶果汁給陳懸,“你先喝著。”
陳懸低頭看了眼阿南,“阿南膽小,要這麼抓著才行。”
李彩碧隻當陳懸是整天做娃做魔怔了,完全沒當真,“還娃膽小,他膽不膽小不都是你說了算,它就隻是個娃而已。”
陳懸站在收銀台的一邊,拎著三明治,他把賞南放在桌子上,用手捉住了賞南的小腿。
“乾嘛?”賞南大驚。
“給你換個姿勢,”陳懸想了想,他想到賞南最常用的就是把腿盤著,愛盤腿,“不然你準備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換姿勢?”
賞南沒說話。
人類的身體,不管是哪個部分,對賞南現在的體型而言,都太大太大了,他的小腿被輕而易舉地捏住,然後折起來,盤著。
陳懸又幫他捋了捋頭發,整理了帽子,最後挑了挑他的下巴,“還行吧?”
“還行。”賞南說。
他回答以後,陳懸才開始站在旁邊吃起三明治來,李彩碧也跟了過來,他碩大的腦袋出現在賞南的側邊,像一顆超大的皮球。
“這娃做得是真不錯,把它送我,我看看擺在店裡那個位置……”李彩碧說著,眼睛已經在開始滿店梭巡,給這個漂亮擺件尋找著絕佳的擺放位置。
誰知,陳懸直接就拒絕了,“想都彆想。”
“為什麼?!”李彩碧不解,“你就是賣娃的,送我個怎麼了?”
看見陳懸光咬三明治,不吱聲,李彩碧切了聲,“大不了我給你錢,多少錢,兩千,夠多了吧。”
陳懸嘁笑一聲,“你兩千塊連我店裡一個最次的妝麵都買不到,還想買娃。”
李彩碧瞪大眼睛,“我知道貴,但我不知道這麼貴,那這個多少錢?”他指著賞南。
“我?我無價。”賞南說道,但是李彩碧聽不見。
陳懸能聽見,他勾起嘴角,把賞南的話轉告給了李彩碧,“他和我說,他無價。”
“扯,”李彩碧覺得陳懸就是舍不得,“還無價。”
“真不賣,”陳懸壓下嘴角,“其他的隨便你挑,但這一個不行。”
“因為他貴?”
陳懸手指挑著阿南的頭發絲,“放在市麵上應該能拍到六位數,但還真不是因為他貴,因為這樣的,我做不出第二隻了。”
“這麼牛?!”李彩碧趴下來,更近距離地細看賞南,“絕版啊,更想要了。”
賞南:“……”
收銀員把陳懸的咖啡打包好遞過來,陳懸:“幫我打開一下,謝謝。”他加快了吃三明治的速度。
李彩碧:“又要去付老師家裡?”
“嗯,每周都得去。”
“付老師,唉,也真是可憐,一把年紀了,就一個兒子,還成了植物人,”李彩碧連連歎氣,“估計是把你當他兒子了吧。”
“或許?”陳懸笑了笑,“把你店裡蛋糕給我打包兩塊,我給兩老帶過去。”
“一個娃都不肯給我,整天在我店裡蹭吃蹭喝…….”李彩碧指使著彆人去給陳懸打包蛋糕。
“你不給錢啊?”賞南驚訝道。
“給啊,怎麼不給?每個月他的店員都會去我店裡清賬。”陳懸吃完了最後兩口三明治,“我們走了。”
陳懸一手接過蛋糕塞進之前裝阿南的包裡,一手抱著賞南,朝店外走去。
賞南好奇道:“陳懸,你念過書嗎?“
“念過高中,大學肄業。”陳懸咬著咖啡的吸管,太陽底下,他側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像美術館裡的雕像,他俊美得沒有瑕疵。
賞南偷偷在陳懸手裡變換著姿勢,屁股坐在了陳懸的手臂上麵,舒服點兒。
陳懸看了他一眼,“你剛剛叫我什麼來著?”
“哥!”賞南煩死了。
這個世界真是煩死了。
“等晚上回去……”陳懸忽然說,“給你做個手機,做一副耳機,下次出來你就可以聽歌,不用這麼無聊了。”
“手機?”
“不知道手機是什麼?”
“知道。”
“那要不要?”
“要要要。”
“還想要什麼可以給我說……”陳懸說,“但我不一定會給你做。”
“我想要一張床。”衣食住行,現在不用吃飯,有很多衣服穿,接著就是住了,工作間那些架子睡著太難受了,而且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賞南,他現在不是個人。
“床?你要什麼床?”陳懸翹起一邊嘴角,有些諷刺意味,“你還真把自己當人了?”
“當然啦。”賞南索性裝作看不見陳懸的討厭。
陳懸沒說一定會給他做,到後麵上了出租車,賞南不再說話,陳懸也不會說話了,陳懸在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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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比賞南以為的要遠,一路從鬨市區開到了郊區,馬路兩側的商鋪越來越少,馬路越來越寬闊,穿過文化廣場旁邊的公路,兩邊就是低矮的樓房。
計時器計到了兩百多塊。
陳懸付了錢以後帶著賞南下車。
“那一棟是付老師的家?”
陳懸指了一棟紅瓦白牆的三層小洋樓,那一棟沒有和這一片的房子緊挨著,而是獨自在一邊,門前有一個大池塘,池塘裡的水綠得發黑,在太陽底下,泛著黑幽幽地光,看著有些滲人。
但整體看著風景還是不錯,房屋旁邊還有一簇青綠的竹子,院子裡趴著兩隻大黃貓。
一看見陳懸,那兩隻貓就伸著懶腰朝他走了過來。
陳懸沒去和它們互動,他把包裡的蛋糕拿出來,把賞南粗魯地塞進包裡,拉上拉鏈,那兩隻貓喵嗚一聲就朝賞南撲過來,隻不過撞在了包上。
對於賞南而言,現在的貓就像老虎一樣。
他忙靠在角落裡,抱著玩偶熊,警惕地看著在腳下轉悠的兩隻貓。
“說了不讓你來。”陳懸拎著蛋糕朝屋裡走去。
“我怕你一個人無聊嘛。”
這屋子有了些年頭,但房子裡邊的裝修十分明淨溫馨,也打掃得很乾淨,能看出來主人家有用心在維護這個家。
聽見聲音,一道腳步聲自右邊響起,從廚房那邊過來的。
圍著花圍裙的付老師愛人衛淑已經是六十歲的年紀,頭發銀白,臉上條紋溝壑縱生,她一看見陳懸,笑容就綻開來,“今天來得比之前早啊,我正好在做飯,你沒什麼愛吃的,所以我就各做了點兒。”
“喝點茶,這茶葉是老付以前一個同事寄過來的,清明茶葉,很香的。”她忙得不亦樂乎,給陳懸倒了茶,讓他坐。
陳懸把蛋糕遞給衛淑,“在路上給師母買了兩個蛋糕,我記得您愛吃甜的。”
“哎呀,你來就行了,買什麼蛋糕……”雖然嘴裡客氣著,但看老人臉上的笑,就知道她肯定是喜歡蛋糕的。
“老師呢?”陳懸左右看了一眼。
“在屋後麵種芋頭呢,說明年要吃自己種的芋頭,一把年紀了,那芋頭不是滿菜市場都是,非要自己種,非要把自己那把老骨頭給折騰散咯。”衛淑念叨著,“哎喲你先坐,我廚房還煮著東西,無聊就看會兒電視,你可以去上樓看看付暄。”
付暄?陳懸那個老師的植物人兒子?
算了下年齡,這也算是兩個老人老年得子,可又老年失子,老天也太為難這兩人了。
“好,我喝完這口茶就去看看付暄。”
賞南看著陳懸不緊不慢地喝茶,“你師母看起來人很好,對你很熱情。”
“付老師是你的高中老師嗎?”賞南想多了解陳懸一點,不然這任務也太難進行下去了。
“算是,我小學和初中的老師也是他。”陳懸說道,“師母人確實也很好,隻是世事無常,好人常常都是不得所願。”
“好了,我們一起上去看看付暄。”他挎著包從沙發上站起來。
在樓上?
樓道裡點著鵝黃色的照明燈,側邊的窗戶日光明亮,這燈起到的作用不大。
二樓跟樓下是同一個裝飾風格,比一樓要寬闊,隻有三個房間,陳懸走向了其中一個。
房間內的采光極好,被子是明亮的淡黃色,中間微微鼓起。
床頭兩旁擺了幾台正在工作著的滴滴答答響的儀器,還有一些瓶瓶罐罐。
書櫃上有不少教科書,賞南認真地打量著,發現還有大學的教科書。
付暄十七歲就讀大學了?
付暄就躺在床的正中間。
賞南眼前場景晃動著,又有著陳懸的衣服和手臂遮擋視線,陳懸繞過床尾,走到床頭,賞南雙手扒住包壁,努力地想要看一眼床上的人。
刺眼明亮的陽光下,不斷滴滴答答響的儀器聲中,賞南腦子裡嗡的一聲。
床上那個付暄,和陳懸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