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臥房裡, 14漠然的提示音響起。
[14:付暄,十七歲,不是說他現在十七歲, 而是他享年十七歲。]
[14:他意識已經消失超過五年了, 但是很奇怪,他的身體還活著,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就算是植物人, 也不是全然沒有意識和反應。]
[14:付暄他已經腦死亡了,可他的器官這些, 都還在運作,看起來他好像隻是在睡覺, 但我這邊檢索到的數據,他確實已經死了好些年了。]
賞南看著床上的少年, “多少年?”
[14:檢索不到。]
付暄的確和陳懸長得一模一樣, 但陳懸要更成熟一些, 付暄死在了十七歲,所以他的容貌外表都還停駐在十七歲, 可陳懸卻已經二十多歲了。
看著陳懸, 就像看著成人版的付暄。
“14,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 陳懸就是付暄?”賞南想了半天,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付暄沒有了意識,說明付暄本人意識已經脫離了他的身體, 變成了陳懸。
[14:可能性不大。]
[14:我沒有在陳懸的身體裡檢索到有關付暄的基因之類的東西,如果有說是意識的話,那也絕對不是付暄的全部意識, 否則陳懸就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14:但年齡這些都對得上,包括陳懸之前說自己大學肄業,付暄也剛好上過大學,按照他的年齡,大學肯定沒上完,所以是肄業。]
[14:陳懸現在的年齡是二十五歲,付暄十七,那麼付暄就已經去世八年了,可還有一個對不上的。]
“什麼?”
[14:編號為01的娃娃,它誕生於十一年前。]
賞南呆呆地看著床上的人,“是不是因為我的腦殼不是我自己的腦殼,所以我的腦殼現在一團漿糊。”
[14:……]
“走一步看一步吧。”賞南爬起來,他眼巴巴地想要瞧付暄瞧得更仔細點。
和陳懸真是一模一樣,下頜那幾顆不明顯的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陳懸打量了房間一周,他眯起眼睛,視線最終落在了付暄消瘦的臉頰上麵,最後他伸手去撚了撚並不需要往上蓋的被子。
他順勢在床沿坐下,包底頂在了隆起的被子上,一整個側翻,包裡還在發呆的賞南直接倒栽下去。
哢嚓一聲。
娃娃的腦袋從身體上脫落,一路滾到了角落。
賞南:“???我頭掉了,14你看見了嗎?我頭掉了,撞了鬼了。”他委屈巴巴地眼睛直視著前方,其實心內已經把陳懸罵了一千遍一萬遍。
[14:看見了,你讓陳懸給你撞上。]
“哥,我頭掉了。”賞南低聲喊道。
陳懸本來看著窗外,聽見阿南的伸叫喊,他沒低頭,淡淡道:“彆吵。”
“……”
賞南覺得挺悲哀的,因為他又隻有一個腦殼了。
陳懸在床沿坐了很久,衛淑的腳步聲噠噠噠地出現在樓梯間,她身影很快走上了二樓,她笑眯眯地招呼著,“下來吃飯了,菜都做好了,你老師也正好回來了。”
看見陳懸站起來,賞南再次出聲,“哥哥,請你把我的頭裝到我的身體上。”他這次很有禮貌了,而且叫的還是哥哥。
陳懸終於正眼看他了,“不好意思。”他用並不抱歉的語氣說道。
他一邊下樓梯,一邊用專用濕巾擦著手指,乾燥後才將賞南的頭拿起來裝回到身體上,還沒忘記給賞南整理頭發和衣服,“把你給忘了。”
“你剛剛聽見了,但你讓我彆吵。”
“喔,是嗎?”
“是的。”
“娃娃太較真就不可愛了。”陳懸趁著手指乾淨,彈了一下阿南的臉蛋。
其實挺可愛的,比那群隻知道嘰裡呱啦喊著爸爸要著新衣服穿的娃娃可愛多了,阿南就像一個,可以溝通的真正的人類。
很神奇,陳懸覺得很神奇,而這樣聰明可愛又機靈的娃娃是他創造出來的。
很難不佩服自己,也很難不去憐愛阿南,畢竟現在阿南可以算是他最喜歡的娃娃。
在餐桌邊上落座,賞南被裝在包裡,一塊放到了櫃子上麵。
他看著三人吃飯,沒有什麼食欲,他現在沒有進食的需求,吃喝拉撒都不需要,他從來沒這麼神聖過。
賞南主要是在聽這幾個人說話。
陳懸的老師全名叫付東餘,他身材偏胖,戴著一副老花眼鏡,頭發也是花白了,穿一件格子短袖的雪紡襯衫,估計是剛從外麵回來,他臉上還都是汗,他抽了幾張紙巾擦汗,陳懸給他手邊放了一小杯酒。
付東餘教了幾十年書,喝點小酒是他唯一的愛好,現在他已經退了休,學校返聘他回去,他沒答應,他覺得自己沒那個精神了,隻想過幾年悠閒的老年生活,種種地,沒事出去找幾個老友下下象棋,再陪陪兒子和老婆。
“市裡什麼都要買,等會我讓你師母摘點辣椒茄子還有豆角,你帶回去吃,自家種的,沒打農藥,賣相雖然不好,但味道肯定比超市賣得好,還健康,”付東餘抿著酒,一直給陳懸夾菜,“你多吃點多吃點,這麼瘦。”
陳懸大口吃著,“老師您彆光顧著給我夾菜。”
氣氛融洽溫馨,賞南想道,衛淑和付東餘也算是陳懸的家人了吧,他們看陳懸的眼神,是真的很歡喜。
而陳懸和付暄之間也一定或多或少地存在著關聯。
“最近身體怎麼樣?還好嗎?”衛淑給陳懸夾了塊糖醋排骨,“天氣預報說過兩天會下雨,雨還挺大的,你可千萬彆到處亂跑,回頭給淋感冒了,身體出了毛病,心臟可還怎麼用……”
“哪那麼容易生病,”陳懸笑起來,“再說了,我這麼大的人了,您還說我到處亂跑。”
“我自己會注意的,您和老師都放心吧。”陳懸說道。
賞南聽了很久,從他們的對話中,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和信息。
都是很家常的對話,衛淑和付東餘非常關心陳懸的身體,衛淑還說心臟怎麼用,什麼怎麼用,陳懸有心臟病?傀儡能有心臟病?
他的腦殼肯定是剛剛摔壞了。
吃完飯,衛淑便拎了一個大口袋去後邊菜園子裡忙著給陳懸摘菜,付東餘端著酒杯,沒喝,又放下,歎了一口很長的氣。
“阿暄還是一點都不見起色。”
陳懸沒說話,隻聽著。
“看來還是需要心臟和大腦才行,他缺少的零件太多了。”付東餘說著,眼睛紅了起來,“陳懸啊,老師就阿暄這麼一個兒子……”
陳懸還是沒說話,過了會兒,他才點頭,“老師,我明白。”
賞南吃力地想要看清陳懸的表情,至少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不太對勁,可就算賞南用儘全力,他也隻能看見陳懸的一小片側臉,看不出來任何異樣,陳懸甚至還在嚼東西吃。
衛淑很快就回來了,她去洗了手,對陳懸說道:“菜我給你放在門口了,你等會走的時候拎著就可以走,給你摘的都是菜園子裡最好的,吃完了再來摘。”
吃過飯,陳懸又陪著兩老在院子裡坐了好大一會兒。
賞南實在是累了,他睡了一個很長的午覺。
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屁股底下一顛一顛的。
陳懸帶著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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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哪兒?”兩旁黑漆漆的,沒有路燈,但能看見房屋的輪廓,馬路一直朝前延伸著,看不見儘頭。
“之前來的路上,但是這裡打不到車,我們得走到廣場那邊才行。”陳懸回答著,低頭看了阿南一眼,“你睡醒了?”
“睡醒了,”賞南盤腿靠在角落裡,已經被顛習慣了,“哥,有沒有什麼你既能帶著我四處走又能沒這麼晃的包?”
“沒有。”陳懸回答得很果斷。
“付暄為什麼和你長得一模一樣?”賞南直接問道,反正他現在是個娃,聰明可以,笨當然也可以。
陳懸幽黑的目光看著前方影影綽綽的馬路,他眼裡倒映出的也是空無一人的馬路場景。
他目光莫名的有點冷。
賞南仰頭卻隻看見他鋒利利落的下頜骨和落下來的幾縷發絲。
“你覺得呢?”陳懸卻反問賞南。
“我哪知道?就知道不知道所以才問你。”賞南抓著腦袋。
“可能是因為緣分吧,緣分讓我們長得一樣。”陳懸淡淡道。
“你在騙人?”
陳懸笑了聲,手掌拍了拍挎包,“我既然是在騙你,那就說明我其實不想告訴你,既然我都不想告訴你,你就不要再問了,嗯?”
賞南小聲地哦了一聲,就不再問了。
因為陳懸的語氣變了,如果繼續追問的話,這次的頭被擰下來可能就會被丟進絞碎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