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雙手搭在膝蓋上, 石子穩準狠地彈在他眉骨最高點,眉毛都染上了鮮血,現在被藥水一塗, 看起來狼狽萬分。
他抿抿唇, 低聲說:“你不是已經還手了嗎?”
“感覺不太夠。”
讓怪物覺得夠,那小孩隻能以死謝罪了, 還得是慘死才行。
“算了,”賞南捂著肚子,“我年輕好得快,我餓了, 我想吃東西。”
小孩跟小動物沒什麼區彆, 尤其是沒被教育好的小孩,如果是生長在“原始化?”的家庭當中,那就更加像小動物了。
陳懸沒繼續說下去,他站起來,牽著賞南往本來吃飯的包間走。
一進門,大家都擔心地看向賞南, 賞南虛捂著傷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大家擔心了。”
國嬸最著急上火,她忙過去拉著賞南坐下,“現在小孩兒嬌生慣養過了頭, 打了人還有理, 不過陳懸啊, 你還手也太重了,這要是弄殘了,人家賴你一輩子。”
陳懸坐下後無所謂地笑, “那我平白得了個兒子,也挺不錯。”
“你想得美,”國嬸後頭一梗,“還你的兒子,天天找你要醫藥費要營養費要精神損失費,全家都是無賴,搞得你不得安生。”
國嬸是普通人,有著普通人會有的擔憂,也是因著這種擔憂,許多人都會選擇忍氣吞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抬抬手就過去了。
若是陳懸自己被彈弓打中也就算了,頂多裂個口子,他回頭自己補補就行了,但賞南不行,這樣的傷,要了他的命也說不定。
“沒事兒吧阿南?”劉睿涵坐在賞南旁邊的位置上,他偏著頭,看見賞南半個額頭都是黃棕色的藥水,嘖嘖兩聲,“小屁孩,陳懸教訓得好。”
李彩碧靠在椅子上,“他爹還想打人,我算是長見識了,跟這種人,就該你一拳我一拳,講道理是沒用的。”
塞林嘁了一聲,“換成是我,我把他頭都擰下來。”
國嬸噗嗤一聲笑出來,“他們還沒走,你現在去把他的頭擰下來還不遲。”
“挨打的又不是我,關我什麼事。”塞林撇撇嘴。
安平端著菜進來了,她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還有著汗漬,她一麵將銅鍋放到桌子上,一麵說:“我媽媽說你們的費用全免,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也有責任。”
這種限定了客人數量的農家樂本就不怎麼掙錢,還免單……賞南忙說不用。
“沒事沒事,就一頓飯而已,”安平開玩笑道,“你要是和那一家人一樣找我們麻煩,估計幾千塊錢還解決不了呢。”
“他們找你們家麻煩了?”賞南精準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我媽媽補償了兩萬塊錢,又送了一個季度的免單券,以及市內景區的年卡,他們才罷休,不然就說要打官司,”安平無奈道,“我媽媽懶得和這種人糾纏,能用錢打發也算省事。”
國嬸低罵了一句他娘的,“簡直是不要臉的雜種。”
安平:“快吃飯吧,銅鍋雞是我外婆的拿手菜,用薄荷葉還有本地的番薯做配菜,可好吃了。”
“我去看看其他的菜好了沒有,應該都快了。”
她二十多歲了,但可能是因為心靈純真,一顰一笑都能看出孩童般的純淨,特彆是一雙眼睛,被大山洗滌得比普通人的眼睛更加明亮。
大部分菜都是塞林點的,其他人大多隻點一兩個菜,塞林點了七八個,最後桌子都有些擺不下了。
“剁椒魚頭的剁椒是我媽媽親手泡的,到了時間撈出來純手工剁碎,特彆辣,但是一點都不鹹,”安平熱情地介紹著,語氣特彆驕傲,“菠蘿排骨的菠蘿雖然是買的,但是豬肉是我們市的特色豬,沒喂飼料,肥瘦都好吃,不膩。”
“大部分蔬菜都是自家種的,總之就是特彆好吃,要是不夠的話,想吃什麼可以再點,”安平看著一大桌子菜,“但我感覺應該夠了,我再去給你們拿幾根玉米吧,我外婆種了一小片,烤著吃可好吃了,我最會烤玉米了。”
安平沒有誇大,每道菜都有著本地特彆的風味,是在彆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作料味道並不重,仍是保留了食材原本的鮮香可口。
賞南覺得這一趟出行,雖然受了傷,還是意外地值得。
出來吃的每餐飯都很美味,比在家裡吃陳懸做的那些豬食要好。
賞南夾菜的時候,陳懸就會慢悠悠用手指按住轉盤,夾多久陳懸就按多久。
看著特討厭,李彩碧是這麼覺得的。
跟談戀愛一樣。
但是值得學習,於是阿娜夾菜的時候,他也按住轉盤不讓人轉。
塞林對這賣咖啡的死胖子翻了個白眼。
.?
吃完飯,天就已經徹底黑下來了,但屋外點亮了大片的燈,白天的時候以為那些造型精致奇特的燈盞是裝飾,到了晚上才發現那些全是正兒八經的燈,綿延百米,這片山林都被照亮了。
看著一點都沒有山林間的漆黑與陰森,反而有種世外桃源般的愜意安樂。
賞南喜歡這裡。
他舉著一根烤玉米,站在院子裡,臉上拂過微涼的風,看向陳懸,“陳懸,你以後也開這麼個農家樂吧。”
賞南隻是隨便做了一個想象,傀儡最愛的事情應該是做娃娃做衣服。
“到時候你還是當老板,我當米蟲。”
陳懸在柵欄邊上的長椅上坐下,他翹起二郎腿,“你不結婚?”
結婚?
陳懸都產生愛意值了,為什麼還要問這種問題。
哦,賞南知道了,陳懸不是空心的,他肚子裡分明裝著一肚子壞水。
要是自己說結婚,陳懸保不齊就會搞一些變態事情來整他。
“不結啊,”賞南眯眼一笑,他蹲下來,趴在長椅的扶手上,“我想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陳懸耷拉著眼皮,目光慢悠悠落在少年的臉上,看起來無憂無慮似的,腦袋上一個洞還這麼高興,之前做娃娃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沒有這麼缺心眼。
這樣的阿南,交給誰,陳懸都不放心,他也不接受彆人靠近阿南。
“好啊,那就一輩子陪著我,”陳懸移開目光,看著對麵遙遠朦朧的山頭,“等到阿南百年後,我就將阿南拆開,重新裝進一副健康的人類身體當中。”
“我活多久,阿南就活多久,就陪我多久,”陳懸漫不經心地說。
賞南覺得陳懸一定是開玩笑的。
傀儡永生,它要是一直給自己尋找新的身體,那他還走得了嗎?
應該沒問題吧,14說過最多九十歲。
賞南剛思考結束,14就跳出來了。
[14:不不不,我說的至多九十歲是在你沒有身體承載你的意識的前提下,你是人類,你不可能和玩偶共生,但隻要你有了人類身體作為你的承載體,□□死去,即你死去,若肉身不死,你也無法死去。]
[14:也就是說,若想將你永遠留下來,陳懸所說的這個方式,是可行的。]
賞南:“?”
少年沉默良久,他似乎挺失望的,直接站了起來,“你覺得,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我,裝到彆人的身體上,還是我嗎?”
“陳懸,其實你挺自私的。”
賞南說完後,甩手朝院子外麵走去。
陳懸沒有跟上來。
[14:小心演過了頭,陳懸和你翻臉。]
賞南走得很慢,卻始終沒有聽見陳懸追上來的腳步聲,他跳起來折了根樹枝,拿在手裡搖搖晃晃,輕輕去觸碰沿路盛開的月季,“陳懸他不懂,他自己就是傀儡,所以他不覺得控製彆人有什麼問題,甚至,他熱愛於控製他人。”
“他所有愛人的方式,都會夾帶著他自己的一些習慣,他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其實,挺傷人。”
[14:它隻是想留下你。]
賞南垂眼一笑,“你是係統,怎麼還多愁善感的。”
[14:放屁,我這是從《人類戀愛腦語錄大全》提取的。]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賞南轉身,是陳懸。
不等賞南開口,陳懸就握住他的手腕,“不喜歡就不拆,怎麼還生氣?”
愛果然強大,它瞬間就讓壞脾氣壞心眼的傀儡變得麵目全非。
換成是剛開始,陳懸會直接把賞南的腦袋擰下來,裝到自己看得順眼的娃娃身體上去。
“沒生氣,”賞南把手裡的樹枝順手塞到陳懸手中,“陳懸,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我記得一開始你還動不動擰我腦袋,把我關房間外麵,讓我睡地上。”
“……”陳懸其實有些忘了,他低頭看著手裡形狀好看的枝條,上麵綠葉青翠,“乾嘛,翻舊賬?”
“不是,好奇而已。”賞南說。
陳懸沉吟了幾秒鐘,“那時候我們不熟。”
也是。
陳懸對所有娃娃一視同仁,當然,序列編號靠前的待遇會好一些,但賞南那時候才是個C,不算太靠前。
陳懸給賞南摘了朵月季花,旁邊的木牌子上寫著可采摘,但限製了數量,一朵完全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