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淑的眼神頓時就全是失望。
“您有事需要幫忙,再給我們打電話,我們隨時可以過來,”陳懸走到洗手池邊上洗手,他一邊搓著手指,一邊緩緩道,“您照顧老師,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能用付暄的口吻說出這些話,陳懸已經儘力了,一種怪異的感覺占據了他的身體,他抗拒仇恨著兩老,卻又無法完全擺脫。
不如就像阿南說的,開始新的生活,放棄糾纏。
陪衛淑吃了頓飯,在賞南和陳懸要離開的時候,她叫住兩人,邁著老態畢現的步伐,在後屋砍了一口袋的小白菜,直往陳懸車上塞,“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們帶去吃,這菜隨便炒都好吃,是老品種。”
她不舍地目送著賞南和陳懸上車。
在車已經駛上院子外的馬路後,她又追在車後,“阿暄,阿暄……”
賞南沒反應過來,陳懸卻停了車。
陳懸手指搭在方向盤,目光平靜。
衛淑跑到賞南坐的副駕駛,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抓著賞南的手塞到他手心,她聲音顫顫巍巍的,“我感覺我和你爸都不行了,我最近心口不舒服得厲害,早上起床尤其憋得慌,這卡裡是我和你爸這些年存下來的所有錢,你拿著,讀書,找對象,男女都隨你的意……當年的事情,是我和你爸做錯了,不指著你現在對我們多好,就是……”
衛淑哽咽著,“就是,你還是沒事回來看看,要是我和你爸死屋裡了,你還是把我們拾掇拾掇埋一下。”
賞南看著對方,心裡有點發酸。
早知現在……
“師母,”陳懸側過頭,看著衛淑,“下個星期我要是有空,帶你去醫院做個體檢。”
和衛淑說完,車窗緩緩合上,陳懸重新駕車上路。
駛出去很遠之後,陳懸忽然停了車,他靜靜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
想了想,賞南解開安全帶,“哥,下車走走吧。”
.
今天是周五,附近應該有高中,因為路上能看見成群結隊穿著校服的學生,還有接學生放學的家長。
附近的商店也十分熱鬨,擠滿了學生。
連一些賣小吃的小推車都被學生包圍了。
“給我錢,我想吃關東煮。”賞南朝陳懸要錢,
陳懸看了眼賞南白淨的手心,“師母剛剛不是給了你錢?”
“那是給付暄找男朋友,給男朋友用的。”
“那不也是你用?”陳懸挑眉笑道。
“?”賞南想了想,發現還真是,這錢不管給誰,最後自己都可以用。
“但是小賣部肯定不能刷卡啊,”賞南把卡塞進了陳懸的口袋,“你給我現金,或者給我轉賬。”他的手機支付餘額也是0。
陳懸給賞南轉了……六位數。
“陳老板大方!”
賞南和學生擠在一塊兒,排著隊。
陳懸看了看四周,在路邊的石墩上坐下,附近是七中,他之前在七中讀書,校服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改動,隻是穿校服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看著賞南擠在學生隊裡,他倒一點不害怕人多,還和前麵的兩個男生嘮了起來。
這會是下午,落日鋪陳下來,所有場景入目都顯得暖洋洋的。
陳懸抬手,將手掌貼在左胸口,他沒有心臟,卻仍舊擁有著情感。
負麵影響就是,他也能被母親的喜怒哀樂給牽動了。
雖然這在他所擁有的全部情感中占比少之又少,他的情感本就因為阿南才出現,對父母親,隻是附帶。
賞南抱著一大盒關東煮從商店裡出來,他跑到陳懸麵前,氣喘籲籲,“你猜,我碰到了誰?”
“誰?”陳懸很配合地問。
“你的校友,你之前也在這裡的高中讀書?他們居然認識你!”賞南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畢竟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說你是優秀學長,榮譽牆上到現在還貼著你的照片。”
“陳懸,你好厲害啊。”賞南把關東煮遞出去,“你吃不吃?”
“不吃,”陳懸站起來,他抬手攬住賞南的腰,“陪我走走,我帶你去一家店看看。”
賞南本來就是為了讓陳懸開心點兒,他隨便去哪裡。
但關東煮裡麵的蘿卜是真的好吃。
路上的學生一開始還比較多,隨著陳懸越走越偏,路上的人就逐漸變得少了起來,而落日的顏色也慢慢變得不再耀眼,最後徹底隱去,隻剩下灰色的即將入夜的天色。
迎麵吹來晚風,賞南打了個寒顫,他將嘴裡的丸子咽下去,“我們去哪兒啊?”
主要是陳懸陰晴不定,喜好又挺奇怪,愛好也挺變態,賞南怕它一時興起把自己給擰了。
腳下的路也變得崎嶇起來,本來馬路兩邊都有商店,現在隻剩下一邊了,並且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商店,店名的字體也很奇怪。
“陳懸……”
“到了。”陳懸停下腳步,他彎腰牽住賞南的手,走下台階。
賞南看著黑漆漆的門簾,這裡,可真是殺人分屍的好地方啊……
一進門,一個光頭中年人便迎了上來,他戴著金項鏈,很粗的金項鏈,即使在他粗壯的脖子上麵,也十分有存在感。
他還有一顆大金牙,臉盤子很圓,笑起來十分憨厚。
“客人,想紋點什麼啊?”
紋身店?
賞南這才反應過來,“你要紋身啊。”
傀儡不能自己給自己紋嗎?
[14:當然不能,它隻是擅長縫縫補補而已,又不擅長在皮上麵紮圖案,況且它也沒有工具啊。]
陳懸放開賞南的手,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了很久,才翻出來一張圖片給老板看,“這個圖案,紋在胸口,可以嗎?”
他問得很有禮貌,長相也十分端莊優雅,笑容恰到好處,但這些都不足以讓老板立刻應下,老板將他手機拿到了自己手中,放大了仔仔細細地看,“你確定?這圖案挺大的,紋了之後要是後悔,洗也非常麻煩,還不一定能洗得掉,就算想用彆的圖案蓋住,也要找更大圖案才行,況且,紋了身,可不好找工作哦,什麼編製之內的,可彆想了。”
編製?
賞南差點被嘴裡的蘿卜嗆到,傀儡能考什麼編?
“我自己開店,沒這個擔憂,”陳懸解開衣領,“現在能紋嗎?”
“什麼圖案啊?我看看。”賞南走到老板旁邊。
走到老板身邊,賞南便看見了陳懸的手機屏幕,那是一顆心臟,栩栩如生的心臟。
賞南腦子有一瞬間的懵,他木木地看向陳懸,手裡的關東煮都忘了咬,“陳懸,你為什麼突然想紋這個啊?”
老板也說:“先說好,這個紋身我起碼要收兩萬塊,因為難度太大了,我徒弟都不行,得我親自出手,但我其實已經好幾年不自己動手了。”
聞言,店內幾名正在忙活的徒弟都朝他翻白眼。
“哎哎哎,你們什麼意思?我扣你們工資啊!”胖老板把每個人都指了一遍。
“紋吧。”陳懸說道。
“那你去那邊的空位上等我,我把你這個圖片傳到我平板上麵,這圖難度太大了,要是錢不夠,我還真不願意接……”
賞南跟在陳懸後麵,坐去了空位,賞南坐在了一個小凳子上麵,陳懸要紋身,他坐在躺椅上麵。
“紋身,很疼。”賞南憋了半天,輕聲說道。
“我讀高中的時候,陪朋友來過這家店,”陳懸看著對麵牆壁上巨大的蛇形彩繪,跟當年一模一樣的彩繪,老板也沒換人,隻是胖了不少,“我當時的想法是,如果以後有喜歡的人,我會為他紋身。”
賞南心臟一緊,“你,幼稚。”
“當時太年輕,想法是很幼稚,不過隻是當時隨便想想而已,”陳懸俯下身,他手肘撐在腿上,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賞南,“因為當時沒想好紋什麼,但今天我忽然就想好了。”
“阿南,你知道的,我什麼都沒有,我隻有一副空殼,但現在,我想要擁有一顆心臟,但我不願意使用彆人的心臟來愛你,所以就畫一顆好了。”陳懸彎起嘴角,笑容溫柔又詭異,“刺進我的皮膚裡,勉強也算是我的心臟了。”
賞南被迎麵撲來地怪物氣息逼得不敢後退和閃躲,“你可以給自己做、做一顆。”
“唔,有考慮過,但那是假的,”陳懸解開衣領,賞南臉熱了熱,對方沒做什麼,而是用手指點了點胸口,“我的身體是真的。”
陳懸重新笑起來,他頭頂便是燈光,為了讓紋身師看得清楚,所以亮度十分高,很是刺眼,落下來的雪白燈光從陳懸的頭頂灑下來,他臉上是牆上掛件映出的幾塊暗色光斑,將笑容襯得越發詭譎。
“等以後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把它剪下來,送給你。”
“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