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保羅,你不認識?”
“認識,但我為什麼要叫他的名字?”
“……”
賞南懶得和寧億你一句我一句,他歇了會兒,能喘上氣了後,他才繼續開口說話,“你什麼時候走?”
“隨時都可以。”寧億聳聳肩,無所謂道,他看向桌子上那兩隻一看就是彆人拎來的塑料袋,“你很希望我走?”
他麵無表情下來,有些嚇人。
但賞南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以後要是有機會……”
“有什麼機會?”寧億收回視線,落在賞南臉上,他語氣嘲弄,“你以為我來去自由?”
賞南後麵的話噎在半道,不上不下掛在喉嚨裡,讓他忍不住難受起來。
那顆已經死去、麵臨著解體的灰白色行星一直在等待著新的生機降臨,寧億回到那裡,就是那裡的主人,是整顆行星的主人,是整顆行星的生命所在,它會和以前一樣,所以他不能離開白豹星,哪怕隻是短暫的一天或者一小時,都會給白豹星帶去滅頂之災。
手裡的珠子,賞南忽然感覺有些燙手,“那你把這個給了我,不要緊嗎?”
“臨彆禮物而已,你以為是什麼?”
賞南:“……好吧。”那你就繼續嘴硬吧。
寧億看起來很煩躁,他換了幾次坐姿,最後整個沒骨頭似的靠在椅子裡,他咬著指甲,啃掉了一大塊。
沒見他吐出來,指甲被他含在齒間咀嚼了幾下,被他吐出來,落在膝蓋上。
賞南靜靜地看著,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不被嚇到。
那塊不帶血絲的指甲在寧億膝蓋上動了起來,它持續展開,化做了一隻白色的雀鳥,徑直飛向賞南,落在了賞南的肩膀上。
賞南實在是忍不住了,“我靠,寧億你這是超能力嗎?”太鎮定了應該會讓寧億產生疑心,最好還是用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應對。
雀鳥毛色雪亮,賞南用手指摸了摸,它背上羽毛溫熱柔軟,爪子抓得他肩膀有些疼,但它身體沒什麼重量,所以整體感覺還挺不錯的。賞南不敢動,怕它跌倒。
“我不想走。”寧億忽然開口道。
賞南心底往下一沉。
寧億指了指自己的心窩,“我覺得我好像少了個東西。”
賞南舉起手,慢慢悠悠攤開手指,“這個。”
那顆珠子,寧億的心臟,在賞南的掌心閃閃發亮。
寧億掃了一眼,移走目光,“不是。”
那心窩空落落不是因為缺了心臟嗎?還能是因為什麼?
賞南慢慢放下手。
寧億的手臂也從椅子扶手上落了下來,他手指扣住椅子下麵,直接連人帶椅子一塊兒擦著地麵落到了賞南正麵前,床比椅子高不少,他仰起頭,“我離開之後,我帶來的引力會消失,行星帶會回到它原本的位置,隕石群也是,你所在這顆行星,會恢複到災難以前的模樣,人類可以重新開始繁衍生息。”
他說到這裡,停了會兒,他咽了咽口水,“我肯定不會再來這顆星球上了。”
賞南低頭一直在聽寧億說話,寧億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賞南打斷了他,他從沒企圖讓一顆行星去理解太多。
“寧億,你喜歡我,是嗎?”他心裡是確定的,對方情緒表現得太明顯了。
可這種發現卻讓賞南感到恐懼,以及難過,他害怕寧億因為這種情感而衝動選擇留下來,或者擄走他,他難過的是自己並不抗拒對方的感情,可他和寧億不可能有未來,沒有任何可能性。
寧億脊背一僵,“或許吧。”他翹起嘴角,“那你要是也喜歡我的話,要不要跟我走?”
賞南看著寧億的眼睛,緩慢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寧億知道引力是個什麼東西,但他沒想到,組長身上也有引力,吸引著他靠近對方。
“放心,就算你喜歡我,我也不會讓你跟我走的,”寧億重新靠回到椅子裡,和賞南拉開了距離,“你在白豹星上無法存活,即使那上麵有氧氣,但那裡什麼都沒有,對人類而言太無聊了……”
“有機會,我會去看你。”賞南傾身出床沿,他用冰涼的手掌貼了貼寧億的臉,後者的話還沒說完,被賞南突然的靠近弄得一動都不敢動。
寧億耳邊響起賞南的話,他冷嘲道:“怎麼看?”
“我聽說行星是可以向其他天體發出信號的,我會繼續從事天文工作,你可以給我發信息,我會回複你。如果我還能活著的話。”
寧億聽見“如果我還活著的話”的時候,蹙了蹙眉。
“我感覺以後人類還是會嘗試著登陸白豹星,我會申請上飛機,那時候你就可以見到我。”
寧億雖然總是愛冷嘲熱諷,但它此時臊眉耷眼的樣子,看起來像一隻被雨淋濕的無家可歸的小豹子。
“隨便吧,無所謂。”寧億聳了下肩膀。
賞南收回手。
他另外一隻手,掌心裡的珠子,溫度忽然變得沒之前高了,賞南低著頭旋轉著打量了一圈,看見本來藍瑩瑩的行星莫名變得陰森森的,藍色的海洋成了墨灰色,像是即將迎來狂風暴雨。
“起風了,”賞南喃喃道,冰涼的感覺直接從手掌穿到了手背,“寧億,你家那邊下了好大的雨。”
他研究完,知道是白豹星在刮風下雨,連帶著珠子都變了色,但一直沒聽見寧億做聲。
賞南放下珠子,看向對麵的寧億。
寧億在哭,連那隻沒有眼珠的眼眶都淌出了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