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誇張地說, 喻即安從來沒有玩過抓娃娃這項活動。
他以前沒有那些個世俗的欲望。
今天想玩也不過是被剛才那個抱著一堆娃娃的小孩的話吸引,難得生出了一點好奇心。
梁滿換了一把遊戲幣,走到娃娃機前, 看了一眼,問他:“你喜歡哪個公仔?”
喻即安學她的樣子看了一遍娃娃機裡的娃娃,反問她:“你喜歡哪個?”
梁滿一噎,心說不是你想玩嗎,怎麼連這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可觸碰到他隻有好奇和探究的眼神,又隻好認命:“那就抓那個海豚吧。”
於是倆人去抓海豚,兩個硬幣抓一次。
梁滿先塞了兩個遊戲幣進去, 然後說:“開始吧,你替我抓,看你手氣怎麼樣。”
喻即安哦了聲, 湊過去研究怎麼抓, 握著搖杆半天沒有動。
急得梁滿不住提醒:“快點啊, 時間要到了。”
話音剛落,時間到了, 抓手都沒來得及伸下去。
兩個遊戲幣就這麼浪費了。
梁滿:“……”
喻即安很不好意思,轉頭抱歉地看著她,解釋道:“我以前沒有玩過……”
頓了頓,又說:“還是你來吧, 不要浪費遊戲幣。”
“遊戲幣就是拿來玩的。”梁滿瞪他一眼,“繼續。”
說完把兩個遊戲幣塞進去, 催著他快點開始。
喻即安哦哦兩聲,握著搖杆就去抓那隻海豚,以他的技術,抓到才是見鬼。
最後一把遊戲幣玩完, 毛都沒抓到一根,但梁滿還是不吝誇獎:“不錯不錯,技術熟練點了,以後多練練,很快就可以抓到公仔了。”
頓了頓,怕喻即安覺得自己是在說客套話,還補了句:“我等著你給我抓海豚。”
喻即安原本還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把錢都浪費了,聽到這句卻又立刻精神起來。
“會的,到時候我給你抓海豚。”他認真地答應道。
梁滿嗯嗯兩聲,低頭看了下時間,“走了走了,再不走就要過號了。”
他們從精品店出來,回到麵店門口,剛好就聽到服務員喊:“86號,86號在不在?”
梁滿從口袋裡摸出小票一看,立刻拽著喻即安擠過去:“在在在,這裡。”
穿過擁擠的人群,他們終於在一張小桌前坐下,可以開始掃碼點餐。
梁滿先給自己點了一份蟹黃拌麵,然後問喻即安吃什麼。
“蟹黃拌飯好了。”
“再要一份蟹黃春卷怎麼樣?哎,再要兩個螃蟹,來都來了。”
喻即安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就再要一份醬雞爪和蟹粉西藍花?來都來了。”
梁滿嘖了聲,一邊把兩樣東西加進菜單,一邊吐槽他:“不學我說話就不會說了,是吧?”
“沒有。”他眨眨眼,一本正經地否認。
但否認得太快,一聽就不是真話。
人太多了,等好半天他們點的餐才送過來,兩個托盤,除了一碗光麵或米飯,還有一碗蟹黃,一碟蟹醋,和兩個小菜。
喻即安將蟹粉扣進米飯裡,突發奇想:“你說,我現在點外賣送回家去,來得及麼?”
梁滿嘖了聲:“醒醒,不在配送範圍,你還得叫跑腿。”
她這話的意思,本來是想提醒他沒這個必要,真的,這碗麵是好吃,但也沒好吃到要叫個跑腿小哥特地送回去的地步,等送到了,說不定早就坨得不成樣子了。
但喻即安卻很認真地跟她商量:“要不就……叫個跑腿?”
梁滿無語,試圖勸他打住:“可是家裡也不缺這口吃的,你還不如買一箱螃蟹回去。”
喻即安神情頓了一下:“真的不好嗎……試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他的神色猶豫又躊躇,梁滿一看就知道,這還是偏向於讓人送。
索性她也不勸了,起碼他有這份心意,“那你送麵吧,送米飯感覺不太劃算,再要個春卷一起。”
“好!”
這下倒是應得爽快,聽著就像是因為有了她的支持才如此,梁滿無奈地笑笑。
喻即安下了單,讓跑腿小哥過來拿。
安排好之後,他問梁滿:“你要試試蟹粉拌飯什麼味道嗎?我還沒吃過的。”
梁滿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勺子,“給我來一點兒。”
喻即安興致勃勃地給她舀飯,米飯隻有一點點,蟹粉一大坨,還要把裡麵大塊的黃夾給她。
梁滿既覺得好笑,又覺得他有意思,“你勺子伸過來,我給你夾麵吃。”
“謝謝。”喻即安道了聲謝,歡快地把自己的勺子伸過去。
梁滿也像他剛才那樣,往他勺子裡夾一點麵條,然後擓一大坨蟹粉放麵條上。
然後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很滿意。
隔壁桌的大伯這時探頭看了一下,嘿嘿一笑:“小年輕感情就是好哈,小碗都舍不得要一個。”
倆人不約而同地一愣,你看著我,我也看著你,旋即把臉一低,強行當沒聽見,埋頭吃自己的飯。
隻是中途偶爾抬眼一瞟,就會看見對方通紅的臉。
喻即安是真的不好意思,他從來沒有跟誰這樣過,分食彼此的食物這樣曖昧親密的事,他連和姚蘊含在一起時都沒有做過。
梁滿也是真的不好意思,但她的不好意思,純粹就是被喻即安傳染的。
按理說,一般是隻要彆人尷尬,我就不尷尬,但現在不,喻即安一尷尬,梁滿就覺得……也很尷尬。
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又不是互相喂到對方嘴裡,用勺子分一口而已,她跟莫先念她們常乾的事,有什麼可臉紅的!
真是要了老命了,梁滿忍不住腹誹,她這回看上的這個,怕不是個雛吧?
一頓原本應該有說有笑的晚飯,吃得有點安靜,但要說氣氛凝滯,那又確實沒有,吃到春卷覺得好吃,梁滿還能很自然地推到他跟前,示意他也吃,她要吃醬雞爪了,他就把一次性手套遞過來,順便幫她的水杯續好水。
但就是安靜,好像誰都不想率先打破這個氛圍,於是借著吃飯,就這麼維持下來。
吃完飯,喻即安結賬,結完賬後一前一後地走出麵店。
門口依舊還有很多人在排隊,白底紅字的廣告牌燈箱亮著燈,有小小的飛蚊圍繞著光源飛來飛去。
馬路上車聲人聲喧囂熱鬨,對麵的商場還放著歌,電子屏上滾動播放著最新上映的電影的預告。
他們站在路邊等紅綠燈,無意中扭頭看向對方,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燈光映在的彼此眼底,包裹住小小的自己。
梁滿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忽然想起中學時代念過的詩:“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1]
那時想象不出來的熱鬨場景,如今卻仿佛為今天量身打造。
“喻即安。”他的名字頃刻間脫口而出。
他嗯了聲,應道:“我在的。”
不知道為什麼,梁滿剛剛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忽然又咽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走啦,紅燈變綠燈,綠燈又變紅燈了。”
喻即安其實剛才感覺到她像是有彆的話想說,此刻不免有些失落,但他掩飾得很好,嗯了聲,一本正經地推卸責任:“這個綠燈的時間太短了。”
梁滿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人可真是會甩鍋。
但她也點點頭:“確實,我們快點走吧,不然又要紅燈了。”
於是倆人快步走進斑馬線,眼看還有幾秒綠燈就要轉紅燈,喻即安一著急,伸手拽起她的手腕,一路小跑著穿過馬路。
梁滿跟著他跑,似乎聽見風聲從耳邊跑過。
年少時曾經幻想過,和自己喜歡的人手牽手放肆奔跑,但終究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實現,卻沒想到在今晚,嗯……算是實現了吧,雖然奔跑得很克製,一點都不放肆。
城市的燈光慷慨地灑滿地麵,會亮上一整夜,如同少年永遠不會畏懼歲月漫長。
有些事哪怕遲一點,也會發生,有些人哪怕晚一點,還是會遇見。
踩上人行道的那一刻,喻即安適時地鬆開她的手,回頭看一眼紅燈,抓抓後腦勺的頭發,語氣有些得意:“幸好我們跑得快。”
梁滿衝他豎大拇指:“多虧了你啦,我都沒反應過來。”
他立刻笑起來,眼睛微微彎出一個明顯的弧度,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愉悅的氣息。
梁滿催著他去電影院,一邊走,一邊想,就這個表現,誰敢相信這人已經十二了啊。
最近上映的影片不少,題材也還算豐富,警匪、科幻、青春,甚至還有一部恐怖片。
梁滿首先排除的就是恐怖片,“大晚上的,咱彆自找罪受。”
喻即安讚同地點點頭,看著排播表,說:“你喜歡警匪片嗎,會不會太刺激了?”
梁滿看了眼那部警匪片的演員陣容,興趣缺缺:“都沒有我喜歡的演員,劇情簡介也好一般。”
“那就不要這個。”喻即安聞言立刻排除警匪片的選項。
最後選了青春片,因為簡介一看就很好懂,一對青梅竹馬遭遇了天降(女二)後,在一起又分手,最後漸行漸遠,各有各的人生際遇,明白了當年的幼稚,但也知道再也回不去,他們以後隻會是熟悉的陌生人。
連簡介都充滿著一股青春傷痛,是那種隻存在於彆人人生裡,甚至是隻存在於文藝作品裡的,青春。
“看這個,這個不用帶腦子。”梁滿一臉篤定地道。
喻即安對她的選擇毫無異議,立刻就拿著兩張免費電影券去兌換了這部影片最近的場次。
拿到票後,他興致勃勃地道:“說好請你吃爆米花的。”
梁滿也很高興,“走走走,去買爆米花,我還想要一杯可樂。”
“也給你買。”喻即安飛快地應道,心裡覺得很高興。
他能給的東西,正好是她想要的,哪怕隻是一杯可樂也好。
等電影開場,梁滿和喻即安就發現,其實還是要帶腦子的,因為裡麵有些劇情實在搞不懂。
比如,男主為了幫女二跟彆人打架,女主幫他處理傷口,跟他說應該告訴老師,男主卻說那樣對女二影響不好。
梁滿準備往嘴裡塞的爆米花又放了回去,伸手揪了一下喻即安的衣袖。
“哎。”她輕輕出聲。
“怎麼了?”喻即安立刻靠過來,把耳朵湊超近,要聽她說了什麼。
梁滿一愣,沒想太多,湊近了在他耳邊跟他討論:“你說這個男主是不是有病?”
喻即安嗯了聲:“個人英雄主義。”
英雄所見略同,梁滿舉起手,和他輕輕擊了一下掌。
接著看電影吃爆米花。
後來女主角和男主角在一起,他們發生了關係,女主角懷孕,不告訴男朋友也不告訴家人,自己偷偷一個人去醫院做流產,完了還去打工,因為把當月生活費用完了。
梁滿看得直皺眉,她不覺得性生活有問題,年輕人麼,年輕氣盛,乾柴烈火,但是……
她又拽了一下喻即安的袖子。
喻即安立馬又湊過來,把耳朵靠近她,胳膊挨著她的肩膀,低聲問:“有什麼評價?”
“你覺得這種流產劇情,是不是不對勁?”
“也許是為了表現女孩子在這段感情裡受到的傷害很嚴重。”喻即安低聲和她咬耳朵,“但是這種行為不可取,流產對女性的傷害很大,她還不好好休息。”
他說話時呼吸撲灑在她的耳邊,帶來一陣潮熱,梁滿甚至覺得耳朵有點癢。
喻即安說完又坐好。
梁滿繼續吃著爆米花往下看。
接著是男女主角決定分手,分手那天,下了瓢潑大雨,他們在雨中擁抱,告彆彼此,也祝福彼此。
梁滿覺得有點無語,第次伸手拽了拽旁邊人的衣袖。
喻即安又一次靠過來,這次靠得比前兩次都近,耳朵堪堪擦過她的嘴唇。
梁滿一愣,覺得這關了燈的電影院真是坑人。
“又有什麼高見要講?”喻即安壓著聲音問道,語氣聽起來似乎含著點笑意。
梁滿努努嘴,按下心裡那點異樣,道:“沒什麼,就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那麼多愛情片,分手都是下大雨。”
喻即安側頭,貼到了她的耳邊,“也許是方便渲染氣氛?”
來了來了,剛才那種潮熱發癢的感覺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