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滿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麼,終於忍不住太手揉了揉耳朵,還嘀咕了一句:“你覺不覺得這個電影院有點熱啊?”
喻即安在黑暗裡眨了眨眼,應:“還好吧,興許是因為人太多才這樣。”
看來自己的小動作沒有被她發現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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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要去南山寺吃齋飯。
喻即安知道肯定要早上就出門,但沒想到梁滿七點鐘就給他打電話,問他:“你起來了嗎?”
明明她自己就還是聲音模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倒催他:“快點起來,我們馬上就要出門了。”
她那邊話音剛落,喻即安這邊的鬨鐘就響了,早上七點整。
喻即安倒是真的醒了,連聲音都透著清明:“這就要起了,不用著急,這次沒吃到,就下次好了。”
“下次”這個詞是真的好聽,說起來仿佛他們還有很多以後,來日方長。
梁滿嘟囔:“你說的也是。”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長長地嗯一聲,像是讚同他的話,又像是單純無意義的出聲。
喻即安聽著,覺得她這樣迷糊的樣子可愛極了。
但下一秒她就把電話掛了。
梁滿掙紮著起來,洗臉刷牙,換衣服化妝,然後出門。
她出門時已經是七點四十,喻即安站在她的門口,正低頭專心看手機,手機裡傳出一陣嘰裡咕嚕的英語。
“看什麼呐?”梁滿好奇地湊過去看。
視線裡忽然出現一個腦袋,喻即安頓了一下,把手機屏幕轉向她那邊:“月初的ASCO年會視頻。”
“這是什麼組織?”梁滿又問,視頻裡都是英文,涉及到很多專業詞彙,她不大翻譯得出來。
“ASCO全稱美國臨床腫瘤學會年會,是全球腫瘤學界最大的年度大會,被公認是全球最重要的腫瘤學術會議,每年五月底六月初在芝加哥舉行。”喻即安介紹道。
原來是學科年會,梁滿恍然大悟,又問:“那國內有沒有這樣的組織?”
“國內是CSCO。”喻即安點頭,“1997年成立的。”
梁滿一邊感慨那也很久了,一邊帶頭往電梯走去。
喻即安跟著她走,邊走邊同她講自己第一次參加CSCO年會時的感受,那些原本隻存在於教科書和文獻中的大專家大教授,真實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感覺相當奇妙。
“戰戰兢兢,連話都不會說了。”他自我調侃道。
梁滿聽到這裡,忍不住吐槽:“怎麼你以為你平時就很會說話嗎?”
喻即安被她這句靈魂一問狠狠噎了一下。
半晌才不服氣地辯解:“那大師姐平時那麼威風的人,到了院士跟前,也一秒回到讀研狀態啊。”
梁滿哈哈大笑,一麵出電梯進停車場,一麵問他:“這算不算是‘對上唯唯諾諾,對下重拳出擊’的真人版本?”
喻即安想了想:“橫批是順勢而變?”
說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去吃完齋飯都還要回荔憬花園,梁滿索性搭喻即安的順風車出發。
上了車,喻即安問梁滿要不要聽歌,梁滿點點頭:“也好,你開車吧,我自己弄。”
車載音響都大同小異,梁滿很快就點開了喻即安車上的歌單,飄出來的第一首歌是《葡萄成熟時》:“差不多冬至一早一晚還是有雨,當初的堅持,現已令你很懷疑,他最尾等到隻有這枯枝……”[2]
“你也喜歡這首歌麼?”梁滿好奇地問道,語氣裡甚至有些驚訝。
主要是喻即安這個人吧,氣質看著就不像是會喜歡這種情情愛愛歌曲的樣子。
喻即安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在朋友圈看過你分享的歌單,前幾天從彆的音樂平台導入的,總想著你可能偶爾會坐我的車,有歌聽聽也好。”
梁滿一愣,第一個反應就是,她分享歌單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起碼是去年,這人果然很認真考古過她的朋友圈!
旋即回過神,立刻去看車載音響的歌單,接下去的每一首,果然都是她常聽的。
一時間她的心情有些複雜,說不出來具體什麼感受,有一個人,提前折騰著把你喜歡的音樂導入到車載音響,就為了讓你坐他車的時候能聽到喜歡的歌,感覺真的是……
也不覺得是曖昧,隻是有一種被人放在了心上的感覺,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在意到方方麵麵。
梁滿沉默了一會兒,切了首歌,才說:“以後不用麻煩去翻朋友圈了,你直接跟我說,我給你發。”
喻即安扭頭看了她一眼,心裡一動,飛快地答應了聲好。
去南山寺要開一個多小時車,到了山下,還要往上爬坡,倒也不遠,就在半山腰。
一路上樹木成蔭,路兩旁還開著有花,是盛放得熱烈的角梅,間中夾著幾株野生的山茶和小玫瑰,看上去還挺漂亮。
因為是周末,來寺裡吃齋燒香的人不少,梁滿一邊走一邊跟喻即安講進寺以後的規矩:“我們在門口的元寶店買香,南山寺是允許燒香的,要是去城西的大慈寺,就隻能買花供佛,那邊不給燒香。”
喻即安聽了點點頭,驚訝道:“還有寺廟是不讓燒香的啊?”
“當然了,為了環保和安全嘛,到處都是花香也很舒服啦。”梁滿繼續道,“進去以後,你跟著我走,要按順時針走,不能走回頭路,也不能拍佛像的。”
喻即安好奇:“為什麼不能走回頭路,有什麼忌諱嗎?”
“大概跟不拜過去佛一樣吧,代表著人生有去無回,應該更關注現在和未來。”梁滿解釋道,但也說,“這就是個約定俗成的說法,誰知道是對是錯,但這種地方,忌諱多點就多點了,又不是天天來。”
喻即安恍然大悟,笑道:“這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對,就是這樣,圖個心安。”梁滿點頭。
他們爬了二十多分鐘山路才到寺門口,匾額上“南山寺”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很有種佛光普照的感覺。
門口有誌願者婆婆在招呼香客,見到梁滿就打招呼:“小梁今天又來啦?”
“哎,您身體好哇?”梁滿高興地同人打招呼,指著喻即安說,“我帶朋友來吃齋。”
誌願者婆婆的目光一下就轉到了喻即安身上,那雙充滿人生智慧的眼睛往他身上一掃,他就下意識繃緊了脊背。
“這個後生不錯,眼神看著清正。”婆婆打量完,對梁滿說。
梁滿笑嗬嗬地道謝,同她寒暄了幾句,請了香,兩個人才花了十塊錢,領著喻即安走進寺裡。
寺裡人不少,但卻相當安靜,大家都不怎麼說話,或者說話時會下意識地壓低聲音,這讓煙霧繚繞的寺院多了幾分清幽。
梁滿帶著喻即安,一路從伽藍殿到大雄寶殿,燒完香許過願,他們站在門口仰頭看這座雄偉莊嚴的寶殿:“大雄寶殿始建於唐,後世幾次修繕,都還是維持原來的風格。”
喻即安打量著唐風的殿宇,點點頭,“剛才經過回廊,我看上麵掛著介紹牌,就說建於唐代哪年哪年。”
又說:“這裡很清靜,也涼快,很舒服,適合發呆。”
梁滿逗他:“是你的樹屋適合發呆,還是這裡適合?”
她聽老太太說過好幾次了,說喻即安最喜歡那個樹屋,抱一本書往裡麵一鑽,可以待整整一個下午,但是書卻看不完幾頁。
喻即安聞言仔細想了想:“樹屋更適合,南山寺有點遠了。”
梁滿忍不住嗤一下笑出聲來。
聊了一會兒,倆人才接著往吉祥殿走去。
順著人流一路走,燒過香,看過塔,又去看了南山寺最有名的菩提樹,再走過幾個殿,就到了最後的洗缽泉。
“據說達摩祖師在這裡洗過缽呢。”
喻即安好奇地看了會兒,覺得這口井表麵看來也沒什麼特彆,想來還是因為傳說,才有了特殊意義。
這時梁滿招呼他:“你要不要去求個平安符什麼的,帶回去給奶奶和喻叔叔?”
喻即安點點頭:“來都來了,要請的。”
梁滿笑起來,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他應該是不信神佛的,但也不排斥,很尊重這種信仰,也不覺得信這些有什麼問題,是那種隨緣的狀態。
甚至會因為自己對這方麵不了解,而對很多事都抱著好奇的態度。
人呐,就怕對比,比起程彥,梁滿就覺得喻即安這種態度真的太讓她滿意了。
請平安福的小木屋在洗缽泉對麵,那裡除了平安符,還有學業符、財神符、太歲符和手鏈之類,梁滿順便求了支簽。
她經常來,解簽的師傅都認得她了,笑著問:“今天還是問事業?”
梁滿搖頭:“今天問姻緣。”
問姻緣啊?師傅抬頭打量了她一下,又看看在一旁好奇的喻即安。
然後說了一大通喻即安沒聽懂的話,最後四個字:“好事多磨。”
喻即安聽了頓時心裡一咯噔,等從小木屋出來,他才猶豫著問梁滿:“師傅的意思……是你姻緣不順嗎?”
梁滿笑笑,“當然不順啊,你忘了嗎,我被人出軌了呀,怎麼可能順。”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確實也算是好事多磨,喻即安信了她的解釋。
“走吧,我們去吃飯。”梁滿招呼道。
喻即安將幾個平安符放進口袋,跟著梁滿往膳堂走去。
膳堂在出口旁邊,出口其實就是南山寺的另一個門,距離正門不遠,還有個對外的窗口。
“待會兒可以買點素燒鵝素春卷回去,也挺好吃的。”梁滿建議道。
喻即安點點頭:“那我待會兒買點,給我爸和奶奶送回去。”
說到這個,梁滿就想起昨晚吃飯的事,笑著問道:“你千裡迢迢讓人送回去蟹黃麵,奶奶喜不喜歡吃?”
“喜歡。”喻即安高興地應了聲,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們也覺得太麻煩了,感覺是不是有點勞師動眾。”
梁滿得意地笑了兩聲,說:“你就該開車回去,帶他們出來吃,現做現吃味道才最好。”
“可是我已經答應你今天來吃齋飯了。”他反駁道。
總不能周末兩天都往外跑吧?這也太浪費時間了,喻即安忍不住皺眉。
梁滿乜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膳堂門口已經排了一截隊,梁滿和喻即安來得不早不晚,再遲一點就要等下一批才能進去了。
排隊的時候,梁滿扭頭對喻即安道:“自助餐,20一位,吃多少拿多少,不可以剩飯,一粒米都不可以,被發現要去罰跪的。”
喻即安驚訝:“真的去跪麼?”
就沒人陽奉陰違?或者那裡是有專人守著的?
梁滿翻他一個白眼:“拜托,這裡是佛門清淨地,都來了這裡,就寧可信其有,遵守人家的規矩好吧?萬一呢。”
喻即安一想也是,忙點頭說記住了,又問她:“你覺不覺得曬?”
已經十一點了,又是夏季,太陽早就火辣得很,梁滿從包裡拿出一把傘。
喻即安接過去,撐開以後往她頭上一遮,一片陰影投射下來,光線瞬間變得不那麼刺眼。
倆人一邊往前走一邊說話,梁滿問他:“你剛才許了什麼願?”
“家裡人身體健康,老師的治療能順順利利。”喻即安回答道。
梁滿問他:“你自己呢?”
喻即安一愣:“我自己?我沒有什麼要求的,隻能……隨緣吧。”
他想達成的心願,求神佛還不如求她。
他把傘往她那邊斜了斜,讓她那邊的陰影麵積更多點,梁滿察覺到了,回頭衝他笑眯眯地看一眼。
很快就到了門口,喻即安看到個功德箱,梁滿說多少都隨意的,他便塞了張百元大鈔進去。
南山寺的素齋自助可以選的菜大概十六七個左右,主食是玉米麵窩頭和紅棗發糕。
喻即安挑了幾個想吃的菜,拿了兩個小小的玉米麵窩頭,和梁滿一起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感覺味道怎麼樣?”梁滿吃著西藍花問對麵的人。
喻即安點點頭:“味道不錯,很爽口。”
“隔壁有對外開放的素食餐廳,就是可以點菜的那種,比較貴,但也很好吃,每年過年我們家都來吃的。”
“是麼,我都不知道,家裡也沒來過,下回我帶奶奶來走走,也燒燒香。”
你看,這不挺好麼,可以不信,但也沒必要口口聲聲把人家做的事打成封建迷信,顯得你多人間獨醒似的,對吧?
因為喻即安的表現,梁滿對這趟南山寺之行格外滿意。
吃完齋飯,出來之後買了點素食後沿著山路慢悠悠地下山,上了車,喻即安剛想跟她說可以睡會兒,到家了喊她。
就聽她道:“回去的時候,先順路去一趟清屏藥材批發市場吧,我去拿點藥。”
喻即安聞言一驚:“阿滿,你病了?”
難道不是來吃齋飯的,而是因為生病了,來燒香找菩薩保佑的?
他越想越害怕,忙對梁滿道:“你哪裡不舒服?我們去醫院好不好,我認識很多老師和同學,哪個科都有,我們去治病……”
神情慌亂,言語也慌張。
梁滿:“……”你到底腦補了什麼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