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梁滿賴床賴到十點才慢騰騰地爬起來。
洗漱,喂貓,出門直奔貴和酒樓。
還是昨晚那個領班先看見她,笑著道:“你可來了,剛才林師傅還問你來了沒有。”
“我現在就去找他,肯定是燉湯的事。”梁滿應了句,直接就往後廚房走。
出來的時候碰到譚女士,被她一把拉住:“你去廚房做什麼?”
“跟林叔商量今天燉什麼湯。”她解釋道,多說了兩句,“喻即安……就是我男朋友,他老師住院了,我打算讓人每天中午送份湯過去。”
譚女士一愣:“……是你男朋友的想法還是你自己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誰要孝順,是他,還是他讓你這麼做?
梁滿忙擺擺手,“當然是我自己想的,他那個木頭腦袋哪裡想得到這裡,他老師是肺癌,還是複發的,聽說很難治,我昨天去看了,人也好憔悴,我也做不了什麼,就送點湯咯。”
譚女士聽了麵露不忍:“哎喲,怎麼這麼……那你讓廚房多燉點清淡營養的湯送過去,比較好吸收。”
梁滿點點頭:“我都跟林叔商量好菜單了,我肚子餓,先去吃早餐了哈。”
十點多,正是早茶人最多的時候,到處人聲鼎沸,桌桌坐滿,顯得放著牌子沒人坐的那張桌格外顯眼。
一般來講,七八點來的,多數是上了年紀的退休的阿姨大叔,因為有空,還覺少起得早,到了十點左右,就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有人看到一張空桌子,覺得那邊視野好,剛要換過去,就被剛準備要走的街坊攔住。
“不要坐那裡啊,那裡有人的,是小老板娘的專座,喏,這裡都有牌立著,是vip座位哦。”
梁滿過來的時候剛好聽到這句話,就笑著同人打招呼:“朱嬸,這麼快就吃完要走啦?”
街坊回頭,見到是她,也笑著應道:“是啊,要回去煮飯啦,好久不見你。”
“最近比較忙,都沒時間過來。”梁滿一邊同她寒暄,一邊把桌子上的牌子推到一旁,把包放下。
服務員拿了茶具和餐具給她,她道了聲謝說:“你們不用管我了,忙其他人去吧。”
這樣自然熟稔的態度,讓之前想坐她桌子的客人很容易看出她的身份,於是偃旗息鼓。
梁滿的早茶是連著午飯一起的,吃完還打包了幾份點心,去廚房拎了給馮教授的湯,準備走人。
路過收銀台,又被譚女士拉住:“臻臻寄了東西回來,這箱是你的,順便拿走吧。”
梁滿看了眼那個大紙箱,嘴角一抽:“全都是我的?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我和你爸的是另一個箱子,裝的包包和皮帶這些,LV的,你的是什麼,打開看看?”譚女士一臉好奇地攛掇她。
梁滿乾脆地點頭:“好!拆開看看。”
找人要了把剪刀,把紙箱拆開,往裡一看,有一個小巧的包包,是香奈兒的新款水桶包,梁滿隨手把它往身上一掛,把最底下的那個大盒子拿出來。
她看了一下盒子的封麵,上麵印著噴泉、石柱、紅磚城堡,“喲,在華盛頓DC的國家建築博物館的積木,梁臻臻怎麼這麼會挑禮物啊!”
譚女士哈哈大笑:“你喜歡什麼誰不知道啊。”
送她名牌包包,是絕對沒有送她模型來得讓她高興的。
梁滿笑嘻嘻地繼續往箱子裡看,看到兩套護膚品,一看就是隨便買來充數的,梁滿是有點偏油性的皮膚,兩套護膚品卻是那種印著“適合所有肌膚”的類型。
看完箱子裡的東西,又聽譚女士說了幾句什麼好好相處少吵架之類的話,梁滿叫了個服務員幫她一起把東西拿下去。
“行啦,我走了,你回去上班吧。”
話音剛落,車已經開了出去,沒入車流,隻剩個車屁股。
梁滿昨天來過,科室群裡早就傳開,周末不值班的都知道喻即安的女朋友來過了,還有人往群裡傳了張偷拍到的照片。
喻即安當時也看到,覺得拍得不醜,也就沒讓人撤回。
因此今天值班的護士見到她,就笑著主動跟她打招呼:“嫂子來找喻醫生嗎?”
梁滿雖然覺得對方臉生,但對方明顯沒認錯人,便笑著應道:“是啊,他在辦公室嗎?”
說話的時候順便瞥了一眼對方的工牌,把人和名字對上號。
“應該是在休息室吃飯。”說完還給她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
梁滿道過謝,往休息室走,看見門開著,就往裡探探頭。
“喻即安。”
喻即安正低頭吃飯,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叫他,立刻抬頭,發現果然是梁滿。
咀嚼的動作頓時就停住,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也就愣了一瞬間,他立刻起身去接她:“……腫麼現在來哇……吃飯沒有……”
嘴裡含著一包飯,又要跟她講話,聲音聽起來嗡嗡的,咬字都不清楚了。
梁滿被他這樣子逗樂,“停停停,你先把飯吞了再跟我講話,不然我怕你噴我一臉。”
喻即安眨眨眼睛,不錯眼地望著她,緊緊盯著還不算,要伸手抓住她手腕,把人往旁邊拉了一下,避開門口。
梁滿聽到休息室裡有人問:“雪霏姐,是師兄女朋友麼?”
“是啊。”
“真的是啊……”
她抬頭看著站在自己跟前嘴巴嚼來嚼去的青年,有點無語:“……喻即安,你擋住我光線了。”
意思是讓他趕緊讓讓開,喻即安當然不肯,趕緊把嘴巴裡的飯菜咽了,問她:“你怎麼來啦?”
“昨天就說了今天還來看馮教授啊。”梁滿一臉的理所當然,“我總不能說了不做吧,這不騙人玩麼。”
喻即安微微一愣,說真的,他真的以為她當時就是客氣客氣。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梁滿手裡提著的袋子上:“……這是?”
梁滿解釋道:“給馮教授帶了份補湯,我讓酒樓後廚燉的,以後每天中午送過來,要是馮教授轉科或者出院了,你提前一天告訴我,彆送錯地方了,知道?”
沒想到她還要特地給馮教授送湯,喻即安更加錯愕,驚訝很快就變成感動,眼睛裡像是點亮了什麼光似的,瞬間迸發出灼熱的光芒來。
“阿滿……”
他激動得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你……謝謝你,這麼關心老師,我……”
他頓住,很多感動的話都不好意思在這裡說出口,也不好去抱她,便隻能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半晌,他憋出一句:“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他沒有想到梁滿會對馮教授這麼上心,但也知道她會這麼做,是因為他。
他是馮教授的學生,他很在乎自己的老師,所以梁滿才會做這麼多。
否則她有什麼必要呢,對於她來說,馮教授原本隻是一位普通的已經結束合作關係的客戶,而且她們並沒有直接打交道,真正的客戶準確點說應該是李瑛。
至多是電話慰問一下,拎個果籃來瞧瞧,而不至於費心安排每天送湯。
他能想明白,肯領情,梁滿就覺得挺滿意。
她轉著眼珠子問他:“都聽我的?真的假的,那你跟我說說,你現在在想什麼?”
喻即安知道她的意思,就還是那個,要他有什麼說什麼,直截了當一點。
大概是真心換真心,梁滿因為他愛屋及烏,對馮教授如此上心,所以他聽到梁滿這麼問時,雖然還是有點不習慣,但已經心裡沒有了抵觸情緒。
她這麼好,自己也要學會改變,變得更好一點,才配得上她啊,對吧?
“我以為你又生我氣了。”半晌,他低聲說道,有些委屈,還有些赧然,耳根都開始紅了。
似乎是為自己誤會了她感到不好意思。
梁滿有點疑惑,問為什麼。
他就說:“你昨天沒有回我信息。”
梁滿恍然大悟,解釋道:“是有點生氣,主要是幫麥子梳毛弄的,它的毛都打結了,你肯定沒給它梳過,我越想越氣。”
她怒斥喻即安:“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爸爸,貓兒子就不是你兒子了嗎?!”
喻即安立刻就委屈起來:“不是我想當它爸爸的。”
“為人父母就是這麼突如其來的。”梁滿想到是自己給他撿的貓,果斷耍賴,然後繼續往下說,“所以我沒立刻給你回信息,後來是去洗澡,給忘了,出來已經很晚了,就算了。”
喻即安:“……”可是我難過了整整一夜啊嗚嗚嗚!
他嘴唇都抿了起來,想到她一直以來對他的要求,於是試著表達自己的感受:“可是……阿滿,你這樣……我很、嗯,怎麼說,很擔心,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生氣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哄你,我很、有點難過,你、你下次可不可以彆這樣?”
說得很不順暢,但表達的意思很完整,就是梁滿沒有給他回信息,他很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又哪裡惹惱她了。
梁滿覺得非常驚喜,看來這人是真的想通了,也開始做出改變。
這可真是個好跡象。
於是她爽快地點頭:“我知道了,沒有及時回你信息,也什麼都沒有說,是我錯,我下次一定注意。”
她笑眯眯地看著他,不吝誇獎:“你今天太棒了,繼續加油哦。”
又一臉認真地說:“以後也要像這次這樣,有什麼話就直接跟我講,我隻是個普通人,會犯錯的,也有可能不小心就觸碰到你的忌諱,說的話做的事會讓你不開心,你要跟我講,我就知道錯了,下次會改正,你這是在幫助我進步,知道麼?”
喻即安聽完,稍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應好。
但其實他心裡還有點嘀咕,覺得有點不對勁,主要是平時在辦公室,薑伍他們這些男同事聊天說到老婆或者女朋友時,經常會說,說話不要那麼直男,會挨打的。
比如老婆去買衣服,你覺得那件衣服不是很好看,但你不能直說,要委婉點,要說不是衣服不好看,是衣服配不上她的美貌!
再比如老婆給你發信息,說你開心就好,還帶個微笑表情,那就是她生氣了,你要趕緊認錯。
再比如出去吃飯,她說隨便,你可千萬不能隨便挑一家,務必挑到她喜歡的餐廳,不然她一定會不高興。
諸如此類,例子不勝枚舉,喻即安覺得也有點道理,說話太直接,很可能讓人心裡不舒服。
但梁滿的要求好像不是這樣,那下次她問他裙子好不好看的時候,他直接說不好看,會不會挨打?
可憐的喻醫生還沒搞懂直接表達自己想法和說話的語言藝術之間,是可以取得平衡的,他隻覺得,要是我是啞巴就好了!
梁滿可不知道他一瞬間就想了這麼多,把一份點心遞給他:“這是給你吃的。”
再把湯和另一份點心遞給他:“一起去看馮教授嗎?”
喻即安回過神,點點頭:“我先把這個拿進去。”
他也沒有吃獨食的打算,轉身進了休息室,就把梁滿給他帶的幾份點心給了同事,讓他們分分。
梁滿對此是不介意的,反正東西是自家的,想吃多少都有。
馮教授同樣沒想到梁滿今天真的過來了,還給她帶了湯,是用新鮮的石斛和玉竹燉的排骨湯,裡麵還加了雪梨,味道是甘甜的,很適合這個時節喝。
“來就來了,怎麼還給我帶湯。”馮教授笑著道,又說,“下次可彆這麼麻煩了。”
“不麻煩。”梁滿實話實說,“是拜托酒樓後廚的林師傅幫忙燉的,我倒是隻出了張嘴,跟他說我要給您送湯,功勞也不在我。”
她笑嘻嘻地說著話,把點心遞給李瑛,讓她來決定給不給馮教授吃。
馮教授胃口還算可以,聊了一會兒,她湯就喝完了,還吃了一個小小的叉燒包。
梁滿跟她和李瑛說話的時候,喻即安在一旁蹭吃蹭喝,吃了叉燒包,還吃了流沙包,得虧一份有三個。
在病房待了大概半個小時,梁滿告辭離開,喻即安堅持要送她去搭電梯。
“晚上回去吧?”她撇頭看向他,問道。
喻即安點頭:“下午就回去。”
“那我們出去吃飯。”梁滿笑著提議,看看左右無人,就衝他勾勾手指,“喻即安你過來。”
喻即安以為她有事交代,立刻湊頭過去,“怎麼了?”
剛問完,就被她吧唧親了一口,剛好親在耳根邊上。
他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電梯就到了,梁滿大步邁進去,衝他揮揮手說再見。
他隻看見她滿臉狡黠的笑。
等回到休息室,大家先是問他:“嫂子回去啦?”
接著就都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
喻即安被笑得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
直到劉雪霏遞給他一包紙巾:“擦擦吧,臉上有口紅印。”
喻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