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到地上的金針菇被大福眼疾手快叼走了, 梁臻把烤好的這把烤串放到盤子裡,轉身往門口走去。
梁元已經在片烤羊腿了,見狀道:“臻臻,叫你同學進來一起吃唄?叫你媽回來, 看看羊腿怎麼吃啊。”
在他看來就是, 小女兒難得回國一趟, 以前的同學來找她玩, 這是件特彆正常的事。
他兄弟家的孩子去當兵, 回來探親的時候也差不多這樣,天天都有同學朋友來找。
這說明孩子朋友多,當父母的肯定高興,畢竟老話都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嘛,朋友多說明在外頭吃得開, 好事。
喻即安卻知道不是這麼回事, 這個同學可是梁臻跑回國都要避開的人!
想到那天吃飯聽梁滿和小姨子說到的那些事喻即安就忍不住好奇, 於是也跟了上去。
等他走到門口, 譚女士剛好轉身往回走, 他忙說了句:“阿姨, 羊腿烤好了, 叔叔問您要怎麼吃。”
“直接吃唄,這有什麼可問的,這老梁。”譚女士吐槽了一句,急匆匆地回去了。
喻即安湊到梁滿身邊, 越過她頭頂往外看:“阿滿, 那個就是你妹妹的……嗎?”
說男朋友麼,還不是,說床伴麼, 怕被家長聽到,他乾脆含糊過去。
梁滿被頭頂的聲音嚇了一跳,手肘往後一懟,捅了一下他的小腹。
然後揚聲對帶著人走開的梁臻喊道:“梁臻臻,你快點回來哈,不然羊腿要涼了,有事叫你姐夫去幫忙。”
喻即安一愣,咦,居然有什麼是他能幫上的嗎?
“要幫什麼?”他有點興奮,躍躍欲試。
剛被梁臻帶著走出不遠的孟東亭聞聲往回看,看到梁滿身邊多出一張陌生的臉孔,那張麵孔文質彬彬,他卻一點都不敢輕視。
能跟大魔頭在一起的,會是什麼簡單角色嗎?!!
——當然啦,後來他才知道,這位現在他有點怕的大姐夫,一旦離開專業領域,他就是全家最傻白甜那個:)
梁滿聽到他問幫什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我嚇他的,你能幫什麼,罵又罵不過,打又打不贏。”
難道去比誰會哭嗎?
梁滿回身,推了他一下,“走了走了,回去繼續吃飯。”
喻即安哦了聲,有一點點失望,但梁滿說的又沒錯,他隻好嘟囔:“早知道以前學打架了。”
梁滿聽到這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學什麼打架,現在來不及了,你還是練一下跑步吧。”
出事了能跑快點去搬救兵也行。
但話剛說完,又忍不住擔心:“要不還是去學一下?國外可沒國內安全,你這就要出去了,臨時抱佛腳來不來得及?”
喻即安說不知道啊,要不出去了就除開工作哪兒也不去,苟完兩年麻溜回來算了。
梁滿嘴角一抽:“那你還是練習一下跑步吧。”
回到院子裡,梁元已經在譚女士的指揮下,片出來一盤烤羊腿肉,剩下的繼續用碳火煨烤著。
桌上放著蘸料,乾碟濕料都有,還有一盤生菜葉子和小聖女果,是用來解膩的。
羊腿烤得很好,外脆裡嫩,汁水四溢,孜然香中還有一點來自蜂蜜的清甜。
蘸點乾辣椒,就多了點辣味,濕料是來自雲南地區的醃菜膏蘸水,調好後加入小米辣和香菜,烤肉放進去滾一圈,出來就充滿了麻辣酸爽的傣味風情。
喻即安不擅長吃辣,一吃就要耳朵紅,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吃得很歡。
譚女士當媽媽的就特彆喜歡這種能吃能喝的孩子,能吃是福嘛,於是她一個勁給喻即安夾肉:“多吃點,天氣冷,吃飽了才能暖和。”
喻即安低頭猛乾飯。
梁滿細嚼慢咽,聽她爸問她:“臻臻呢,怎麼沒回來?”
“出去了,一會兒回。”她回答道,用生菜包著兩塊肉塞進嘴裡。
譚女士問道:“臻臻那個同學你認識啊?我怎麼看著臉生,一點印象都沒有?”
“又不是住我們村裡的,臉生很正常啦。”梁滿應道。
家有女兒適齡未婚的譚女士就打聽:“那個小夥子家裡住哪兒的?做什麼工作你知不知道?怎麼臻臻一回來他就來找臻臻啊?”
三連問,問得喻即安吃肉的動作都慢了下來,抬眼看向梁滿,臉上的表情有點糾結,又有點緊張。
梁滿比他臉皮厚,表現淡定多了,她吃了一口肉,又喝了口飲料,慢吞吞地道:“不要問我,我是不會告訴你們孟東亭喜歡梁臻臻喜歡到追著她回國來找她這件事的。”
喻即安:“……”
譚女士和梁元先是一愣,畢竟是個長句子,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處理其中的信息。
過了足足一分鐘,他們才反應過來,頓時一個比一個激動:“阿滿,你意思是說那個小夥子喜歡咱們家臻臻?”
“他也是從國外回來的?”
“是不是跟臻臻在同一個地方?”
“他為什麼要追著臻臻回來?這麼著急?”
梁元還問:“長什麼樣啊?醜不醜?長得醜可不行。”
喻即安震驚,怎麼顏控的不是阿姨,而是叔叔你啊?
梁滿一個個問題回答過去,最後告訴他們:“我小時候打過孟東亭的。”
老兩口一愣,異口同聲地問:“你又什麼時候惹的禍啊?”
喻即安:“……”好家夥,看來這人是真的從小就霸道。
梁滿頓時炸毛:“什麼叫惹禍,我什麼時候惹過禍!我那是幫梁臻臻出氣,要不是我,她就被欺負了!”
這話說得譚女士緊張起來,連忙追問道:“所以剛才那個小夥子,以前欺負過臻臻?”
她是真的不記得對方,時間過得太久了,而小女兒從小和梁滿不同,梁滿是三分委屈都要說成十分,一點罪都不肯受,而她卻是有很多事寧願自己憋著,也不願意告訴家長。
梁滿就知道大人肯定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於是將口琴的事詳細回憶了一遍。
最後道:“反正我打完他以後,他也跟梁臻臻道歉了,梁臻臻說後來他沒有再欺負過她了。”
譚女士鬆了口氣:“這還行,小時候是不懂事,要是他一直欺負臻臻……”
話沒說完就被梁元一口打斷:“行什麼行,按現在的話說,他這叫校園霸淩,臻臻怎麼可以和以前霸淩過她的人在一起,我不準!”
老父親吹胡子瞪眼,覺得這小子真該死啊!
“阿滿,要不你再去打他一頓?”他轉頭看向梁滿。
梁滿嘴角一抽,白這不靠譜的老梁一眼,沒跟他說就算打了也沒用,你家小白菜都已經被豬拱了,而是白菜和豬互相拱,也不知道到底誰更吃虧。
譚女士哎呀一聲:“不準打架!還有,這件事要考慮的是臻臻的意見,她要是喜歡,阿滿打了又有什麼用!”
她想想也覺得糟心,再看喻即安就覺得怎麼看怎麼好。
還是大女婿靠譜,聰明上進,踏踏實實的,省心。
她是不知道喻即安以前被人下藥害得躺在醫院裡快要死的事,不然肯定不會覺得省心不說,還得擔心以後小朋友隨爹。
梁滿這時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小時候誰都是人嫌狗憎的啦,要看現在,人家也是前途光明的年輕才俊好不好,跟梁臻臻一個公司的,家裡也不窮,妥妥鑽石王老五。”
說完她又揮揮筷子,繼續道:“不過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主要是梁臻臻不願意,我問過了,他們公司不給辦公室戀情的,他倆在一起就得走一個,他們都在事業上升期,梁臻臻是暫時不想走的,就是不知道孟東亭願不願意為她犧牲一下咯。”
不過她覺得夠嗆,畢竟這種事涉及到的可能是自己以後的整個職業生涯,沒有誰必須放棄一說。
譚女士和梁元對視一眼,覺得搞不懂年輕人的這些事,乾脆就不說了。
喻即安都吃飽了,梁臻臻才回來。
神情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但就是讓人感覺她不那麼開心了。
喻即安對人的情緒感知敏銳,看了她兩眼就問:“那個誰走了嗎?”
梁滿給她遞了一盤肉,也接著問:“談得怎麼樣?”
梁臻接過盤子,道了聲謝,冷哼一聲:“能怎麼樣,就那樣,我把他趕走了,簡直有病!”
她用生菜包了一塊肉,塞進嘴裡狠狠嚼著,臉上終於浮現出真實的表情。
譚女士試探著道:“你姐跟我們講了你跟他的事,就是……談戀愛會影響你的工作,對不對?”
梁臻眉頭一跳,抬頭先看了眼梁滿,見她滿臉淡定,還打了個小小的飽嗝,就知道她沒把孟東亭是她床伴的事說出來,於是鬆口氣。
大多數年輕人,儘管私底下該懂的都已經懂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但在父母那裡,卻還都維持著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形象,一旦被發現其實自己什麼都懂了,還會很尷尬。
特彆是床伴這種事,梁臻覺得還是太挑戰父母的認知和神經了。
“不談,我不可能為他放棄我的事業,我有自己的規劃。”梁臻認真解釋道,“我剛才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我確實沒打算在公司待一輩子,但也絕不希望是因為戀情曝光不得不離開。”
譚女士問:“非得這樣嗎?你們老板一點情麵都不講嗎?”
梁臻哭笑不得:“媽,資本家都是冷血的,誰能跟你講人情啊,大家都這樣,高管都必須遵守的規章製度,憑什麼為我開後門,我又沒救董事長全家性命。”
“那看來還是你姐跟你姐夫這樣的好,我都沒聽他們說過這樣的事。”譚女士忍不住嘀咕。
梁滿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我們是小作坊,這一行還好多夫妻店,跟梁臻臻他們這種世界五百強的大廠性質完全不同,他們不讓辦公室戀情是為了防止利益輸送,我們要是定這一條規矩就是傻逼老板事真多。”
“我們沒有這種規定是因為是事業單位,單位性質也不同,而且我們掙得少。”喻即安接著道。
反正就是,梁臻要麼遵守公司規定,要麼卷鋪蓋滾蛋,除非談了能一直捂到離職。
但那可是談戀愛啊,眼神也好,動作也好,肯定會漏出痕跡的,愛和咳嗽一樣,越想掩飾就會越明顯。
哪怕在公司掩飾住了,萬一哪天在酒店被同公司的同事撞到去開房呢?
所以梁臻不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實在太好理解了。
不過喻即安也有自己的理解:“其實還是因為他在你的心裡,比不上工作重要。”
本質就是不夠愛甚至是不愛,否則不說心甘情願為對方犧牲,起碼會猶豫糾結一段時間。
梁臻點點頭:“姐夫你說得對,在我的天平上,他們的分量是不對等的,我選擇的是當下最想要的那一樣。”
喻即安麵露讚同:“很明智的做法,總要先保住一樣。”
梁臻聞言,頓時就覺得梁滿給她找的這姐夫不錯,有眼光。
“不過,我好奇的是,如果孟東亭能等你呢?”梁滿一邊喝著下火的涼茶,一邊問道,“你都說了,不會在這個公司多待,也就是過個幾年就離開了,到時候就不用受公司規定約束了,屆時如果他還在等你,你會不會接受他?”
“可以啊。”梁臻點頭應道,“如果他真的能做到潔身自好等我幾年,我會考慮和他在一起的。”
潔身自好。梁滿聽到這四個字,朝她有點揶揄地笑了笑。
梁臻先是有點不好意思,繼而回了她一個白眼。
以前是走腎,孟東亭怎麼樣她當然不在意,但現在既然要走心,她對孟東亭的道德要求當然不同往日。
既然她已經有了具體的打算,譚女士和梁元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輕鬆放過了這個話題。
一整條羊腿和那麼多烤串五個人吃確實很難吃完,晚上梁元收拾了一些去找兄弟喝茶吹牛,梁臻被譚女士打發往左右鄰居送了點。
剩下的烤串譚女士去掉竹簽,全部下鍋炒成一盤,用來配晚上清腸胃的稀飯。
吃完晚飯,喻即安和梁滿要回去,譚女士收拾了一飯盒剔下來的羊腿肉讓他們拿回去。
“回去加點胡蘿卜一燉,燉軟了很好吃的。”
梁滿誒了聲,勾著喻即安的小指,一邊走一邊回頭,跟梁臻說:“有時間找我吃飯去啊梁臻臻。”
梁臻嘬著蘋果醋懶洋洋地答應了聲好。
回去的路上,喻即安老覺得車廂裡一股烤羊腿的味道,梁滿笑哈哈地道:“你忙了一天,何止烤羊腿味啊,還有烤牛肉串,烤五花肉和烤大蝦烤生蠔的味道呢,你仔細聞聞。”
於是一進家門,喻即安立馬衝去洗澡。
冬天天冷,最好的地方就是被窩,洗完澡吹完頭發,倆人立刻爬進被窩裡抱在一起。
這時候喻即安才問:“你之前說讓我答應你一件事,是什麼事?”
當時孟東亭突然來訪,他們的注意力就轉到梁臻的事情上去了,沒來得及問她到底想讓他答應什麼。
梁滿笑著摸他耳朵,燈光落在她雙眸裡,閃爍著柔和的光芒,越發顯得她明眸善睞。
“我的要求是……”她露出狡黠的笑容,故意停頓了一下。
喻即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她察覺到了,這才笑嘻嘻地把話說完:“我們聖誕節去酒店開房吧,好不好呀喻即安?”
她難得撒嬌,竟然是為了哄他去開房。
喻即安苦著臉:“……”我詭計多端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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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之前,喻即安要同陳主任一起去外省出差,參加一個結直腸癌的峰會。
“兩天就回來了,二十四號下午就到容城。”喻即安把訂票的頁麵給他看。
梁滿抿抿嘴,拍拍他肩膀,揶揄地道:“希望你不是為了逃避開房才選擇去出差的。”
她訂房的時候那家酒店聖誕節的房已經訂完了,沒趕上,於是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平安夜那天。
正好是周日,喻即安可以休息,他們也可以吃完午飯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