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衾在陸家大宅內,收起自己的手機,還沒脫下外套,就聽到了陸祁安的聲音。
他的聲線很平,也很輕,“蘇衾,你回來了。”
陳述句,或許還帶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恍惚忐忑。
蘇衾轉頭對上他,她蹙起眉,許久才舒展,“對,怎麼了?”
“有事情找我嗎?”
她脫下栗子色的外套,露出裡麵雪白的毛衣衫,長腿筆直,姿態漂亮。她站立的時候也總是挺胸收腹,這是練舞多年的人常有的樣子。
有點矜貴,有點驕傲,若一隻昂首的天鵝。
但她比天鵝更美,更漂亮。
她是野馬,她在他麵前,他卻感覺他抓不住她。
他無法馴服她。
陸祁安沒有動,他怕自己一動彈就忍不住將她牢牢桎梏在懷中。
“你和朋友出去了嗎?”
蘇衾點了點頭,追加了一句。
“是我的男性朋友,他在追求我。”
陸祁安的長相是極為好看的,他的鳳眼狹長,鼻梁高挺,靜靜看著誰時,但凡眼中光芒柔和,總會讓人疑心他是不是對誰動心。
可是此時,他靜靜看向她。
蘇衾卻極為不耐煩地扭開頭。
“……是你的男友?”
陸祁安重複了一句,他恢複了神智清楚,麵上的表情也恢複了冷漠克製,但誰都知道他是在強撐。
隻有沒看他的蘇衾不知道。
“你要搬出去了?”
他說:“他知道你和我爸的事嗎?”
這一句話沒有火*藥味。
蘇衾麵上露出甜蜜來,她說:“他知道,他不介意。”
“……”
陸祁安不說話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接起來的指骨,在晚秋深夜有隱隱陣痛,從指間傳遞到他的心口。
他低喃:“他和我爸像嗎?”
這一句蘇衾沒有聽清,她湊近一步,“什麼?”
陸祁安緩緩抬起頭,他麵無表情,眼中有微弱的光芒:“他和我爸像嗎?”
蘇衾冷下臉。
她下意識就回了他一句:“你在發什麼瘋?”
“他知道他長得和我爸像嗎?”
陸祁安用完好無損的那隻手,攏住受傷的那一隻。他眉峰抽動,情緒強忍著,苦澀在舌根蔓延。他執迷不悟,他終於可以承認,他是像他父親的。
他們太像了。
從性格,到習慣。
再從習慣,到喜歡的人。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那個自那天醫院聽他回答後,存疑心中的困惑,此時終於有了答案。
蘇衾知道他在想著什麼了。
她驚訝到退後兩步,瞪著他,哭笑不得的,“你彆告訴我你——”
陸祁安站起來了。
他站起來時候,個子比她高了很多,肩膀也格外寬,他走近她,蘇衾驚慌失措地退後著,不得不抱臂防備看向他。
那一句話沒能說完。
陸祁安就近乎懇求,低聲下氣地說道——
“我比他更像我爸。”
“我可以給你,比他給的更多東西。”
他瘋了。
蘇衾看著他,她讀懂了他這些話下的含義,在讀懂的一瞬間,寒意從腳趾蔓延到頭頂。她憤怒難當,高高揚起手,重重地一下打在他的麵頰上。
“你發什麼瘋?”她的聲音瞬間冷下來,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咬牙切齒地痛罵他,“你又是在侮辱誰?”
“陸祁安,你究竟是腦袋不清楚還是怎麼的?”
“我是你爸的老婆,你居然敢,居然敢——”
“妄想你。”
陸祁安沒有伸手撫他被狠狠摔了一巴掌的臉頰。
紅印熱燙,可是比起葬禮當天的羞辱感,此時他隻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但他依舊是接了她的話說下去。
眸光冷靜,他甚至是在笑著的。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他讓她柔軟的手掌撫上他的麵頰,側過臉親她的指尖。
蘇衾沒能掙脫,她看著他用那張在商場百戰百勝的嘴,用那雙與陸陽錚相似極了的眼,溫柔又含笑地低語,他看向她。
“我和他像不像?”
是海妖的低語,是海妖在擺尾歌唱。
深海在他眼瞳深處翻滾,他的眼睫濃長烏黑,遮蓋住他一瞬的神情。很快,他又抬起了眼,他用溫熱的手,緊緊攥住她的手。
食指引著她的手在他的臉上遊動。
他的吐息很熱,在這一刻蘇衾終於發現了他身上的異樣,他喝了酒,酒味從他吻過她指尖的地方傳來。
“眼睛像他。”
“眉毛像他。”
“……”
“嘴唇像他。”
時鐘敲過,是淩晨兩點。
蘇衾的手腕被他的體溫沾染上熱度,她被他的溫度灼燒,她努力要掙脫,卻無法掙脫。
陸祁安用另一隻手壓住她的背脊。
他的唇瓣在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就彎了起來,他捏住她的下巴,徑自親了下去。
在這個陸陽錚曾經待過的陸家大宅,在這個陸陽錚的屍體曾經擺放過七天的大廳。
他的兒子,用力地將他年輕的妻子,壓在懷中,不容置疑地吻住。
他親得深入,她的牙關遲遲不鬆。他在喘息間,抬起眼眸,低聲懇求她——或許不是懇求,是對他自己的勸解,對他自己的規勸。
“我很像他,對不對?”
吻住她的時候,那雙眼裡有著太過動人的光輝。那雙與陸陽錚格外相似的眼眸,蘇衾鬆軟了身子,她想說句話,就被他抓住了機會。
他把她壓在沙發上,用力地親吻她。
舌尖交纏,酒味彌漫。
他問她:“我像不像他?”
她答:“……像。”
他咬住她的下嘴唇,含糊不清地說:“我要你,我喜歡你,蘇衾。”
“你喝醉了。”
蘇衾眉峰無法舒展,他如同一個偏執的病人。
“……我大概是醉了。”
於是所有的欲*望在窺探到她下車以後,和青年的所有動作而勃發。他無法控製自己,如同無法控製他那顆跳動飛快的心。
他的父親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完成了相識,愛上,結婚的步驟。
而他在短短幾個月裡,完成到愛上這一步。
陸祁安最後鬆開她,她在沙發一角,冷靜而漠然地起了身,她擦了擦唇角,低聲問他,他究竟想要什麼。
“我沒有繼承你父親的財富,也沒有拿過不屬於我的任何東西。”
“陸祁安,你何必要對我做出這樣的事,來侮辱你父親——侮辱我?”
他的唇上還有熱意。她雪白臉蛋上是一片漠然與平靜,她的唇瓣分明是紅腫的,但她毫不所動,她問他,他究竟想要什麼。
親吻中某一刻,她的意亂情迷,隻是因為他長得像他父親。
僅此而已。
陸祁安從沒有比這一刻更能明白什麼叫做心如死灰。
他慘淡地笑了一瞬。他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