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麵上沒人敢聲張,但宮妃聯係著前朝的娘家,私底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於是剛被廢了的太子等來了二廢,徹底無緣上位,成了靖王,移居宮外。
太子之位空懸下來,已經成年的三皇子和五皇子被慶明帝一手扒拉了起來,衛邵也開始領職,入了吏部,他也沒忘了應天書院這邊,經常兩頭跑。
而京裡頭,似乎是想趁著最冷的天日還沒來,最後熱鬨一把,不是這個府裡頭做宴,就是那個府裡頭請人。沈雲西也去過兩三回,吃來吃去,發現還是自家裡的夥食合口味。
這日沈雲西在院子裡堆雪人,才團了個圓球出來,就聽女婢來報,說是一位自稱是丞相府小姐、太子妃親妹的姑娘求見。
沈雲西呀了聲,這不就是薑二姑娘嗎?
她最近挺忙的,都沒怎麼關注過薑茹,沒想到對方竟找上門兒來了。
薑茹來找她做什麼?難道發現了那本書是她送的了?
沈雲西扭頭看向季六。
季六月手下盯梢薑二姑娘的人並未撤下,見她麵帶問詢,適時說道:“薑二小姐兩日前找機會去見了代姨娘一麵。後頭為了躲開薑府的人,住在北城的小客棧裡,這兩天一直沒有動靜,屬下也不知她此行所為何事。”
沈雲西猶豫了片息,還是去正廳見了薑茹。
不料才一見到人,對方就跪地叩首深深一拜,而後挺直脊背,正目望著她,沒有拐彎抹角,直言了來意:“王妃著書聞名京都,不知妾有無幸運,做一回王妃書中的主角。”
她這幾天應是沒有好好地睡過覺,膚色憔悴疲憊得發暗,但氣息卻很是穩韌。她咬字很重,語聲有力,麵容上也是與之相應的冷然堅定,眉眼間門雖還是往常那樣的沉寂,沒有鋒芒,但紅通通的眼裡卻含著冷冰。
薑茹的話出乎沈雲西的意料,她抱著小手爐,一言不發。
時間門久了,薑茹當她是不願,她又俯了俯身,欲要再言,卻聽上頭女聲徐徐:“你說,我聽。先坐下吧。”
薑茹大喜,多做了一個拜禮,才在王府女婢的攙扶下在椅凳上坐下,將那天夜裡收到的那本書呈了上來,絲毫不知道這書就是上頭這個人寫的。
沈雲西一麵裝模作樣地翻了兩下,一麵聽薑茹說話。
那夜薑茹看完書後,哪怕多次自我安撫,卻還是起了疑心,她始終放心不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打定主意要去找代姨娘問個清楚。
多日裡,她安靜地繡佛經,看守她的人很快就放鬆了警惕,在兩天前,代姨娘生日那天,她終於想到法子找到了出去的機會。
代姨娘信佛禮佛,每年生辰都要往城中的華法寺參禪點香,這是自閨中起就有的習慣。
薑茹徑直去了華法寺,輕車熟路找到了代姨娘慣住的那間門禪房。
當時禪房裡代姨娘正歪靠在椅子上休憩,許是屋裡炭燒得太旺了,她臉蒸得發紅,出了一身熱汗,身邊的老仆婦李媽媽絞了帕子,笑與她擦身,說:“冬日裡就這點不好,開了窗冷,關了窗悶,不舒坦。”
代姨娘半闔著眼,不接她的話,隻道:“僧人送來的符紙都收好,回頭裝在我繡好的荷包裡,給二姑娘送去,惟願保她平安了。”
李媽媽替她係好衣裳帶子,理好裙擺,歎息說:“姨娘何必事事都想著她,二姑娘又不是您親生的,操那個心做什麼。要老奴說,您在夫人手下受了多少的苦,就該儘還給她女兒去,都說父債子償,母債女償,不也是這個理?偏您就疼她,您還真把她當親女兒了啊!”
“你個老家夥不長腦。”代姨娘笑罵了李媽媽一聲。
她懶懶地撫了撫前頭被弄得有點散亂的發髻,這會兒心情正好,便也多說了幾句:“一個小女娃,我犯得著親手去搓摩她嗎?老貨,跟了我這麼久還不明白嗎,攻心才是上乘。”
代姨娘微微一笑,比平時顯得過分嫣紅飽滿的雙唇微張,吐出的字句卻叫門外的薑茹周身發涼:“我對她好,她才會把我放在心上。我就是她唯一的軟肋,你懂嗎?隻有這樣,為了保護我,她才會乖乖聽話,不然你以為,她憑什麼輕易的任人擺布?狗急了還跳牆呢。”
李媽媽哎了哎,撫掌道:“還真是這個理!”
代姨娘略有點自得,慵慵喝了口茶,然才擱下杯子,就聽得房門砰的一聲被人大力推開了。她眉頭一皺,急忙緊住臉掃眼一看,見是薑茹,才放下心來,隻是有點吃驚地問道:“茹姐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薑茹在門外聽得代姨娘和李媽媽這主仆二人的對話,心裡腦子裡,早空涼了一片,她愣然推開房門,被濃鬱佛香的暖氣拉回了些微的神智,像個空芯的木偶一般,一步一頓艱難地走進來,木然怔怔地對著那婦人問道:“姨娘,你真的不是我娘,你真的把我和兄長調換?這都是真的嗎?!”書裡寫的竟都是真的嗎?
“你都聽到了?”代姨娘聞言雖驚訝了一瞬,卻並不慌張。
她對上薑茹已經顯得空洞失魂的眼,完全沒有狡辯不說,還當場承認了,有恃無恐一般:“你既聽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確實有這麼回事兒。”
麵對如此陌生的姨娘,從前的親母,薑茹的理智心神逐漸崩潰,她趔趄地後退了兩下,不敢相信:“為什麼,你做這些,就是為了報複夫人嗎?”
“我哪裡是報複她,我給她送了個兒子呢,我幫了她多大的忙啊。這怎麼能算是報複?”代姨娘揚了揚手,扯著衣襟遮了遮脖子,站起身來。
“茹姐兒,你也不必對我這般使氣,”代姨娘笑說道:“我的乖女兒,你和薑百誼長得那麼像,你真以為你那親爹親娘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