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柳心情複雜,不過還是笑著道謝:“兩國交戰勢不可免,平洲王府地處關鍵,世子和王爺恐怕要勞累了。”
世子笑了一聲:“能光明正大地打起來,也是一件好事。”
不錯,至少皇帝給了西北軍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他們背地裡暗戳戳引戰。這兩者的差異對士氣影響非常大。
西北軍一直都想打,但一沒有物質基礎,二沒有朝廷支持,所以才士氣低迷,一再戰敗。
整個懷東城的空氣都好像暗暗活了一點,這裡的民風彪悍,不怕打仗,甚至敢於作戰,戰鬥的氣氛一下子濃鬱起來。
蕭柳回去後暗暗琢磨新帝為什麼做,不知怎麼,腦子裡就浮現出了多年前那個中秋節,二公主遠嫁去世,三皇子當著皇帝的麵哭著要接姐姐回來,卻被皇帝斥責厭煩,同樣哭訴的良妃更是被禁足冷落,這些年她明明是四妃之一,卻連昭容都不如,整日也隻知道吃齋念佛,或者偶爾看看三皇子家的孩子。
蕭柳一直知道三皇子陰鷙,平時不聲不響仿佛和良妃一樣清心寡欲,實際卻像一條蟄伏的毒蛇,皇位爭奪戰中,三皇子也是她預測的勝利者之一,但沒想到,他登基後會取消和親。
當天晚上,蕭柳和李正言坐在院子裡一邊賞月一邊說著良妃和三皇子二公主的事。
“我不信他因為二姐姐而特意取消和親,但也信,我終歸還是沾了二姐姐一些福氣。”蕭柳感歎,“不過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讓五公主在西北死了吧,以後我作為蕭柳,過我普普通通的日子。”
李正言伸手捂了捂她的嘴:“不要瞎說——恩,我們一起。”
蕭柳側身靠在他肩頭:“要打仗了,老百姓想過普普通通的日子恐怕也難了。”
李正言動了動肩膀讓她靠得更加舒服些,寬慰:“總會過去的,你若是願意,現在我們也能找個深山隱居。”
蕭柳立刻笑著說:“好啊!有你在,住山洞也行!”
李正言搭上她的手握緊:“不成,你公主之軀,怎麼能讓你跟著我住山洞。”
蕭柳:“有人尊著敬著寵著護著才是公主,如今誰還在意我啊,除了聯姻價值,我比官家千金還不如呢。”
李正言正色:“我在意你,我會一輩子尊你敬你寵你護你,那些人都不如你。”
蕭柳忍不住笑意,窩進他懷中:“阿正你真會說話!”
李正言抱住她:“是真心話。”
“恩……我知道。”蕭柳輕聲說,“所以我們走吧,西北有平洲王在不用擔心了,我們去找個小地方過我們布衣生活去吧。”
李正言低頭,唇印在她額頭,應:“好。”
兩人都沒把這事當成玩笑,這晚過後,就當真開始計劃起離開的事。
蕭柳準備細軟,李正言尋找可以隱居的山野鄉村。
李正言的舊傷斷斷續續的,雖然好了大半但至今沒康複至受傷前,蕭柳要走卻不可能帶走太醫,她堅持再養一段時間,正好隱居的地點也沒找到。
早就無事一身輕,可不能離開的理由卻總是那麼多。
新住所沒找到、李正言的傷還沒好、外麵局勢混亂不便出行……
一個永遠在收拾,一個永遠在尋找隱居所。
四月初,西北軍和魏軍時隔半年再次交戰。
一個連丟幾城、經曆和談羞辱終於可以再戰一次,一個勢如破竹、驍勇善戰、屢戰屢勝,兩軍對壘,戰鬥激烈。
每日,都有平洲王府的人送來戰報,或贏或輸,死傷多少,西北軍打得不容易,但非常頑強。
蕭柳和李正言相對坐在窗下,麵前擺著一盤棋。
兩人久久不曾動。
李正言先開口:“這些日子我行走在周邊鄉村,發現原來就連懷東周邊的百姓,都有不少男子入征西北軍,全都上了前線。”
蕭柳摩挲著指尖的棋子,沒有說話。
李正言盯著棋盤發呆:“還有不少人家,家中兒郎都犧牲在去年那場戰事裡了。他們看著日子過得平和安寧,但每家每戶幾乎都在近幾十年裡為邊疆安寧出了力。”
蕭柳把棋子扔到了棋盤上,打散了整盤棋:“以為自己在下棋,下著下著,自己也成了其中一枚子,像我們這樣的人,根本做不到無心無情執棋落子。”
李正言抬眼看向她。
蕭柳無奈自嘲地笑,笑著笑著,眼神落寞了幾分。
“阿正,我其實知道。桃花源,不是去山坳裡找到的,是靠我們自己,一寸一寸爭取到的。”
一寸山河安,一寸桃花源。
蕭柳眼裡又慢慢有了淚光:“你想做什麼便去吧。”
李正言:“公主!”
蕭柳笑:“我也想做些什麼,誰說女子不如男,隻能去和親呢。”
李正言伸手,越過棋盤,緊緊扣住她放在桌沿的手。
蕭柳勾起嘴角回握:“等天下太平了,處處都是桃花源,我們就從西北往南走,走到哪就住哪……我也不收拾行李了,拿上銀票,走到哪兒也不怕,說走就走。”
李正言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
蕭柳笑歎:“你是不是都不信我說的這些話啦?”
李正言喉頭哽塞,低低地擠出幾個字:“信,是我,是我……”沒守諾。
蕭柳搖頭:“阿正,我們是一樣的人。”
無論被養得多麼無心無情,還是會動情;無論對這個世界多麼失望仇恨,還是會被真實的煙火人間打動。然後,自以為的旁觀下棋人,最終心甘情願跳進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