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弄完就去了裡屋,去拿他們換下的臟衣服,順便叫醒還在睡的林澄。
林笑圍著圍裙繼續洗碗收拾——碗是洗乾淨了,但放回去的時候發現碗櫃裡頭,昏昏暗暗的依稀可以看見不少臟汙,她找了一塊乾淨的白布,一抹,果然有一層油和灰,於是又開始刷碗櫃。
正吭哧吭哧乾著,同村的同學林曉琴跑來了。
“笑笑!你在大掃除啊!”
林笑抬頭看出去:“是啊,我今天不出去玩了。”
林曉琴趴在窗台上衝她招手:“回來再弄!快去看熱鬨!我跟你說,昨天學校那些電視台的人又來我們村了!”
林笑手一頓,直起身子:“他們去誰家了?有說要乾嘛嗎?”
林曉琴搖頭:“不知道啊!去林文妮她們家了,聽說他們去了好幾個村,我們這邊是第三家。昨天你不是也被叫去了嗎?去乾嗎了呀,為什麼今天又去找林文妮?”
林笑沒說話,疊著手裡的抹布。
林曉琴急:“走啊,先去看看,去晚了人就走了!”
婆婆從屋裡走出來,看了一眼洗好的碗筷,讓林笑去:“去玩吧,今天乾了好大一樁活了,飯點前回來,幫我來做飯。”
林曉琴揮手:“走走!婆婆都讓你去玩了!”
林笑放下抹布,一邊解圍裙一邊說:“婆婆,那這些放著,我去看一眼就回來。還有那些衣服你也彆一個人洗,我回來幫你。”
小孩子三分鐘熱度,婆婆早就習慣了,說得好好的,出去玩瘋了早就忘了。不過她依舊高興,笑嗬嗬地趕她出去:“知道了。”
林曉琴“耶”了一聲,跳下窗台往外跑。
林笑跟出去,跑到院子就聽到身後急吼吼的叫聲:“姐!姐!你去哪!我也去!”
她扭頭,看到小黑娃炮彈似的衝出來,緊接著是婆婆的聲音:“娃子兒,你還沒吃飯兒!你姐出去有事,你給我回來!”
林曉琴也在喊:“彆讓他跟來,林澄太麻煩了!”
林笑頭大,看著小炮彈一路衝到眼前,一把抓住她:“你去哪!我也去!”
林笑看看仰著頭一臉期待的小黑娃,對屋裡喊:“婆婆,我帶他過去看一眼,馬上回來。”
婆婆生氣地出來,指著林澄:“出去跑野了又忘記吃,要不就花錢買那些閒食!再不好好吃飯,以後不給你飯吃了!”
林澄抓著林笑不讓她走,扭頭對著婆婆喊:“我馬上回來,就去看一眼。”都不知道去看什麼,保證倒是挺快。
林笑倒是說的真話,她沒打算久留,小黑娃跟去也沒啥,回頭她就帶人回來吃飯。
於是,兩個半大女孩拉著一個小孩,在老人無語的目光下蹬蹬蹬跑遠了。
她們跑到了林文妮家門口,正好撞見那幾個城裡人從她們家那個小矮房裡走出來。
林文妮也是這個村裡的留守兒童。不過和林笑不同,她家人很多,她有幾個堂兄弟姐妹,自己也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她們家青壯年都出門打工了,三姐弟加上一個堂哥還在上學,跟著爺爺奶奶住。
林文妮家裡不算貧困,但也窮,因為人口多,想要生活好起來比隻有一個孩子的人家難幾倍。林文妮是姐姐,雖然十歲但也要帶弟弟,喂妹妹,幫忙分擔家務。
林笑看見村乾部陪著那幾個人走出門,林文妮站在爺爺身邊,眼睛看著前方這些大人,有膽怯有期待也有憧憬。
前世,林文妮最後成了那個她們同齡人眼裡的幸運兒。
她被選中成為“交換冬令營”中的農村兒童,去大城市參加冬令營,相應的,也有城裡的孩子住進她家,來村裡體驗生活。
如果隻是去大城市過一個寒假,可能隻是一樁讓人羨慕的事,林文妮的經曆卻已經讓人羨慕到嫉妒。
她在冬令營中獲得了寄宿家庭的喜愛,哪怕冬令營結束後,那個城裡家庭都依舊長期持續地關注著她,假期接她去城裡短住,關心她的學習,讚助她的生活……林文妮從這個節目之後就變得和村裡的她們都不一樣了。
她坐過飛機,看過大城市的夜景,去上了小提琴課,睡在20多層高的樓上,還去了電視劇裡的遊樂園……
直到很多年後,林文妮上了大學離開了這座大山、這個村落,長久定居在了義父母所在的城市,而林笑她們這些同齡人,最遠的也不過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打工,然後回家蓋房子結婚。
林笑走出大山後才去了解這個節目的前世今生,這才得知,林文妮這樣的遭遇,是鳳毛麟角的。她極其幸運,因為這個節目改變了一生。很多農村孩子,也不過就是參加了一個冬令營,在繁華大都市走了一遭,重新回到土山溝而已。
這本沒什麼,這是林文妮的機遇。但是對於曾經同在一批候選人之中的林笑來說,這就太有什麼了。
尤其人到中年,清明節回家掃墓,林笑看到妝容精致的林文妮一家,回頭看看自己和弟弟兩家人灰頭土臉老了十歲的樣子,這種錯失人生的感覺就更厲害了。
林笑是個好人,一輩子都踏踏實實本本分分,還會隨手做好事,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好人在生活的重壓、不如意之下也會有奢望有幻想——如果,當年我也有林文妮這樣的際遇……當年,我就差了那麼一點點……
同一個村同一個班級,她長得也不比林文妮醜,怎麼命就差這麼多呢?
執念之魂的怨氣有抄家滅族的怨、有負心薄幸的怨、有人生不公的怨……也有這樣一輩子逐漸累積的,生活不順的怨。
怨氣不分深淺,隻看原主的執念。顯然,既然她來到了這裡,那麼原主對於這個迥然不同的命運,執念還是很深的。
為什麼被命運選中的那個孩子,不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