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墨是皇後跟前的老人了, 被人一提醒就立刻回神鎮定下來,壓下心中驚詫慌亂, 平穩地再次敘述:“十一縣主,昨夜被丫鬟發現自縊在房中,還好發現得早,性命無憂。”
皇後大大舒出一口氣,又怒極,用力拍了一下桌麵:“怎麼回事!好好的人,怎麼會上吊!”
阿蠻站在她身邊, 沒想到剛才還病懨懨的老太太會突然這麼雷霆震怒, 皇後一拍桌子, 她整個人都跳了一下,連忙摸著心口躲遠點。
司墨也說不上來前因後果,最後把十一身邊的小鳶喊了進來。
那喚小鳶的丫頭眼睛通紅地進了殿,普通跪在地上,不敢在皇後麵前哭, 但聲音哽咽, 斷斷續續地把十一回到侯府的事情說了。
原來,那侯府世子在未央宮給十一道了歉,回去後卻對十一加倍冷漠, 終日流連妾室房中, 還縱容那些出身低微甚至花柳從良的女子挑釁十一,種種言語不堪入耳。
侯夫人偏心兒子, 從前就對十一落胎言語不滿,如今更對她告上娘家的行為厭惡至極。
阿蠻總結下來就是,十一這個可憐的姑娘,出嫁後日子過得很不堪, 好不容易反抗了一次,娘家幫著出頭訓了訓女婿,結果回到夫家,境遇反而更差更淒慘。
前一晚,世子因為妾室的挑唆衝進正房和十一吵架,對十一動了手。
這個姑娘徹底覺得人生沒了希望,就想不開自縊了。
而在座聽完這一切的她的嫡母和嫡奶奶,本該是她最親近的娘家女性長輩,此時卻遠沒有尋常娘親奶奶那樣激烈的情緒,顯得有些過於冷靜。
皇後:“太醫去了嗎?”
司墨低頭答:“婢女已拿了娘娘的令,讓人請院判大人往侯府去了。”
皇後點點頭。
地上的小鳶悲泣起來:“求皇後娘娘為我們主子做主!”
皇後看著地上的丫鬟皺緊了眉,好一會兒,視線緩緩落到三皇妃身上:“老三家的,你去侯府看一看。”
三皇妃垂著眼睛應:“是。”
小鳶依舊趴在地上痛苦,聲音提高了幾許:“求娘娘為縣主做主!是侯府欺人太甚差點逼死縣主啊!”
阿蠻看得不忍心,這個小鳶,不顧一切為主子喊冤,恐怕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是一個忠仆。
隻是十一如今境遇如此艱難,未來少一個忠仆,恐怕雪上加霜。
皇後呼吸有些粗,年紀大了毛病不少,心緒一亂人一激動,就開始臉色發青喘不上氣。
阿蠻餘光看到,趕緊又跑過去給老太太順氣。
趁此機會,她插話進來:“這侯府這麼厲害嗎?皇帝家的孫女也敢欺負?皇祖母都給十一撐腰了,他們還繼續欺負人,現在都打老婆了,這是欺負我們皇家沒有人嗎?”
三皇妃嘴角一抽,對阿蠻說:“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怎麼能以皇室身份壓人?阿蠻你剛入宮,不懂這些……”
阿蠻直接打斷她:“夫妻的事我懂啊,以前在鎮上,家裡兄弟多的姑娘就是腰杆直,夫家誰敢欺負這姑娘,三五個兄弟打上門,就能把那男人收拾得老老實實,從此兩人和和美美過日子。皇家侯府的夫妻不也就一男一女成個家,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們皇家人丁天下第一了吧,還是天下第一厲害!那麼多的兄弟隨便上十個八個,還收拾不了侯府世子嗎?”
三皇妃直接被她堵得語塞。
皇後緩過氣來,聽到阿蠻的話,竟然覺得胸口那股氣順了大半。她想起年輕時候在民間的日子,可不是,村裡麵,兄弟多的姑娘都是橫著走,嫁了人也是底氣十足,要是在夫家受了氣跑回娘家,那男人去接老婆的腿都在打哆嗦。那時候世道難,男丁越多的人家越強勢,家中姑娘受到的庇護更多。
皇家尊貴如斯,子孫興旺如斯,竟還要一個縣主被逼得自縊,真真是連亂世中的村姑都不如。
縱然不是自己的親孫女,卻也感覺到了自家顏麵掃地的不悅。
皇後想到這,突然推翻了之前的決定,對著司墨說:“你和這婢子一起去侯府,把十一丫頭帶回來!既然侯府不喜薑家的女兒,那薑家人便不礙他們的眼了。”
薑家是哪家?那是皇族。
皇後這話說得非常重了,三皇妃都驚了,直接抬眼看向皇後。
皇後卻再沒理會,揮揮手讓她退下:“到底養了快二十年,好好一個姑娘……當娘的沒有半點心疼。”
三皇妃臉色忽青忽白。
皇後已經閉上了眼,一副累極要休息的樣子,她想要為自己辯駁也找不到機會,隻好憋著一口氣,忍著胸口疼,行禮退下。
阿蠻往後退了一步,也打算說一聲走了。
皇後卻把人叫住了。
“扶我去榻上躺躺。”
阿蠻看了看四周,發現其他宮女都在外頭,屋裡就自己一個了,連忙過去扶人。
皇後躺下後,又揉了揉額頭,似乎頭疼。
阿蠻小聲:“您頭疼嗎?”
皇後嗯了一聲。
阿蠻立刻說:“那我喊外頭的姑姑進來,給您揉揉。”
皇後睜開眼,稀奇看過來,她以為阿蠻會順勢過來表現。
阿蠻伸出十指攤開:“我的手皮糙肉厚都是老繭,可不敢給您捏,我去叫姑姑哈!”說著,直接跑了出去。
皇後頭疼得厲害,沒注意到她又甩掉了那學了半瓶水的規矩禮儀。
進來伺候皇後的是司秀,同樣是個三四十歲的看不出具體年齡的姑姑,她手法熟練,沒一會兒就讓皇後皺緊的眉頭鬆了開來。
阿蠻便找到機會說:“你……皇祖母,我先回去了?”
皇後:“不急,坐下與本宮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