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 母子二人一同用飯,大郎坐在周逸芳下手,奶娘一口一口喂給他。
這孩子當真是個急性子, 一口還沒下肚,嗷嗷叫著就要下一口,而且不像一般孩子玩心重, 他吃飯的時候, 眼珠子都在滿桌飯菜上,嘴裡嚼著飯, 胖手指指著某道菜, 屁股微微離開椅子直起身子往前夠。
“魚!魚!”
周逸芳拍拍他的屁股:“你這個急性子, 坐好。飯要一口一口吃,該給你的, 跑不了。”
大郎做下來仰頭看看她, 衝著奶娘張開嘴:“啊——”
周逸芳夾了剔掉刺的魚肉放到奶娘勺子上, 奶娘趕緊喂給小主子。
大郎看到了娘送過來的魚肉,頓時高興了, 嗷嗚一口, 吃得又香又滿足。
奶娘笑著奉承:“大郎吃飯可真好伺候,不像有的孩子, 滿地追著跑,一碗飯能吃小半個時辰。”
周逸芳看一眼吃得美滋滋的大郎, 搖頭輕笑:“這是個吃貨,眼珠子都掉進菜裡了,哪舍得跑?唯恐你喂飯不夠快呢。”
大郎大概聽懂了親娘對他的嘲笑,立刻不滿地喊了一聲:“娘!”
周逸芳笑睨他一眼:“哎,吃你的飯。”
大郎嗯了一聲, 低頭又是嗷嗚一口。
吃了一口又不滿足了,盯著那條魚不動。
奶娘以為他還是要吃魚肉,給他夾了一塊,他搖頭。
“小主子想吃什麼?”奶娘問。
大郎支起身子,短短的手指直直指著魚頭。
奶娘微微驚訝:“魚頭?使不得,魚頭都是骨頭,不好吃,還會卡嗓子,我們吃魚肉啊,乖。”
大郎嗯嗯搖頭,躲開奶娘的喂食,指著那個魚頭看向周逸芳:“魚!魚!”
周逸芳看了那條魚好一會兒,筷子伸到魚眼睛處:“大郎想吃魚眼睛?”
大郎立刻高興地小雞啄米點頭:“吃!吃!”
奶娘詫異地看著大郎,表情微微震驚,甚至有些微妙。
她想起了孩子滿月時道士的話。
吃魚挖眼,不教自會,在大郎身上變得有些凶殘。
周逸芳挖出眼睛喂到大郎嘴邊,大郎立刻張嘴吃下,但幾秒後,皺著眉頭又吐了出來,一臉嫌棄。
周逸芳將魚翻了一個麵,露出另一隻眼睛,觀察兒子是否還想要挖眼珠子吃,但他再沒多看一眼。
吃了飯消消食,娘倆睡了一覺,周逸芳起得早,前去主院,如早上一樣,囑咐奶娘好好看住孩子,彆讓他又偷跑了。
周逸芳在主院忙到傍晚,一天的活總算做完。朱老夫人笑眯眯地讓她回自己院子:“阿成該回家了,你們自己院子裡吃飯去。”
大郎出生一年多,又有那樣的批命,他們都希望周逸芳儘快再懷一個。
周逸芳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告退。
忙了一天,身子乏累,大郎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她一邊喊丫頭給自己揉揉肩膀,一邊派人去尋人:“不管在哪,都把他帶回來,西曬日頭最毒,彆熱壞了。”
朱其成比找人的丫頭回來得更早,而且先一步遇見了兒子。
周逸芳一看到他提著孩子的後領把人拎進門,就知道前世那事情,最後還是發生了。
她推開按捏的丫頭站起身,一把撈起兒子抱住,抱在懷裡仔細看了看孩子的臉色。
隻見他臉通紅通紅的,眼神卻有些呆,沒白天那麼活泛了,估計膽子再大也被親爹這模樣嚇住了,但是眼睛依舊乾乾透透的,沒有半點要哭的樣子。到了周逸芳懷裡,他立刻往娘親身上靠了靠,抱住她的脖子委委屈屈喊一聲:“娘——”
周逸芳摟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大郎難受嗎?”
在親爹氣勢洶洶很不友善的瞪視下,小孩半點不知道該賣慘,皮實地搖頭。
朱其成指著他,氣得說話聲線都有些不穩:“留不得,這小畜生留不得!”
周逸芳立刻拉下臉,不滿看過去:“夫君怎麼說話的?這是你親生兒子!”
朱其成看向妻子:“你知不知道他在花園裡做什麼?他才一歲多,卻已如此殘忍,大了還如何得了。我看當初那道士說得沒有半點錯,這就是個孽種,天生壞胚,毫無善念。我已經去附近寺廟看過了,有一家傍山寺很不錯,明日我就送他去寺廟寄住!”
周逸芳在他說道士的時候就一把捂住了兒子的耳朵,聽到朱其成說到寺廟,勃然大怒:“夫君何時去看了寺廟?什麼叫已經看過了?你為何從不曾對我提起?兒子是我十月懷胎九死一生生下來的,你卻連知會都沒有,獨自一人決定了如何處置他?他是你書房一個小擺件嗎?”
成婚之後,周逸芳從來沒有對朱其成凶過,兩夫妻也從沒紅過臉。
朱其成被她突然的爆發震在當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確做得有些過分,緩和了語氣:“夫人,我不是不和你商量,原本想找機會和你商量一番再說,但是這孩子……這孩子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他拉著周逸芳往外走:“你去看看他在花園乾了什麼。孩童大多天真無邪,哪怕看到小蟲小鳥也不過是好奇玩弄,他呢?不僅熱衷於弄死它們,還手段極其殘忍。”
朱其成帶著妻子來到小花園,指著一片草叢下的一攤綠色爛泥給她看:“他做這些的時候麵不改色,甚至洋洋得意,哪裡是個普通孩子的模樣?”
周逸芳低頭看了一眼,立刻惡心得皺眉彆開視線。
那地上好幾條毛毛蟲,大多被剁成了肉泥,還有半條在那躺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沒來得及下手就被他爹抓住了。
朱其成看到妻子的反應立刻說:“你看,你一個大人猶不忍心,他一個本該天真爛漫的孩童,卻毫無童真之心。他還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嗎?”
周逸芳反駁:“怎麼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不正是因為他是個孩子,所以才無知無畏,對善與惡難以分辨,行事作為沒有界限嗎?苟不教父之過,這不正是我們為人父母的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