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奇怪得很,日頭漸漸升高,巷子口卻一片平靜,大郎吃了飯就跟著祖父回家上課了,任十一吃完麵飛上棗樹乘涼休息,周逸芳一直賣完了最後一份麵,也不見有人來找茬。
任十一下來幫她推車,周逸芳感慨:“這提心吊膽的日子真不好過,明天到底要不要多準備食材呢?”
任十一說:“該怎麼來怎麼來,他們不會來了。”
周逸芳敏感地看過去:“為什麼這麼說?”
任十一咳了一聲:“總之不回來了,有我在呢,來了我也把人打跑。”
周逸芳歎氣:“麻煩你了。”但這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隻能說一時權宜之計。
她開始想著,要不要換個辦法,不這樣明晃晃出攤,在這棗子巷周邊弄個外送網,每日預定,然後她自己累一點,送貨上門。這樣,地頭蛇應該難找到她了。
但是這活真的累,可能還不如上南城集市交點錢擺個小攤。
她又想,其實去南城擺攤也可以,現在任十一是個可以信任的,大郎也七歲了,自己不是非要留在家附近做生意……
想了許多,但暫時還得觀望,到了下午,她又出門做小販生意去了。
大郎的拜師禮定在三天後,這幾天,家裡一切如常。
然而下午去了南城,周逸芳才發現這天竟然變了。
南城的街頭巷尾全都在談論一件事——那風光霸氣,在銅鑼街橫著走的張屠夫,昨晚死了!
周逸芳湊在人群裡聽張屠夫是怎麼死的。
有人說是馬上風,有人說是被仇家殺了,張家那個酒樓,今天都無人敢靠近。
周逸芳膽子大,聽說了消息就往那邊去,越接近事發地,得到的消息越準確,張屠夫不是馬上風,而是和幾個捕快小吏玩女人的時候,一夥人一起被人割了脖子。
據說當時屋裡一片喊叫,但是這幫人玩得大,經常這樣鬨哄哄的,外頭的人起初沒反應過來,等到有人覺得叫聲不太對勁要衝進去時,發現門被堵住了……撞門的過程中,這幫人眼看著血濺窗紗,撞開門一看,滿地死人,臨街窗戶大開,凶手早就不見了。
這殺人手法非常乾脆利落,女人都被打暈,男人一劍割喉,凶手殺了人片葉不沾身地跑了,連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留下。
也不是說真的沒有線索,隻是如今辦差的人都酒囊飯袋,昔日和張屠夫可能稱兄道弟,如今張屠夫死了卻給他們增加了差事,他們哪裡有耐心認真調查,隨便把人一裹,就說江湖鬥毆,事情草草了結。
現在張家很亂,亂的卻不是張屠夫被殺的後事,而是幾個妻妾小弟、各路親戚好友不出一天就開始各自謀劃,要爭搶張屠夫留下的財產。
周逸芳震驚地退出人群,越想越不對,怎麼那麼巧呢?
這天帶出去的貨沒有賣完,她便匆匆回了家。
到了家中,任十一正在教大郎練劍,他的劍是真正殺人的劍,沒有繁複的招式,所有的動作都是為了一擊即中,一劍斃命。
周逸芳手裡的籃子都忘了放下,站在院門口看著他們許久,腦中不由將這套劍招想象成昨夜殺趙屠夫幾人的場景……
任十一對大郎的動作糾正了幾遍,讓他反複練習三十遍才可以休息。
大郎沒有異議,一臉認真地對著前方虛空揮舞手中的木劍。
任十一退開,朝著周逸芳這邊看了一眼。
周逸芳看時辰差不多,估摸著他們今天的課程就要結束,對著任十一招了招手。
任十一意外,但還是走了過來。
周逸芳挽著籃子引著任十一沿走廊往裡走,走到角落拐角處,這才側頭看向他,說起今天在外頭遇到的事情:“張屠夫死了。”
任十一神色不動,嗯了一聲。
周逸芳心裡的猜測一下子落實了,肯定地說:“你做的。”
任十一解釋:“沒有留下痕跡,無人看見。”
周逸芳好奇:“怎麼做到的?”
任十一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但很快回答了:“進去前,先用石子打暈了幾個女人,這些人本就飲酒過量反應遲鈍,進去一人一劍不費吹灰之力。”
周逸芳突然發現,他描述起殺人時沒有任何波動,仿佛隻是殺了一隻雞。
“你殺過很多人嗎?”
任十一沒回答。
走了好幾步路之後,才出聲說:“都不是好人。”
周逸芳了然點頭:“怪不得。”見他不明白,補了一句,“如此冷靜尋常。”
任十一反說她:“你看上去很冷靜。”
周逸芳聳肩:“都是該死的鬼,死了我還鬆了一口氣,我甚至還十分高興呢。”說著,笑了出來。
任十一先是出乎意料,接著就一起笑了,笑容裡十分輕快。他低聲說:“我的劍,是殺人的劍。”
周逸芳點頭。
任十一以為她沒想到,再次提醒:“我隻會殺人的劍,教徒弟也隻會這麼教。”
兩人正好走到廚房,周逸芳將籃子裡的炊餅拿出來遞過去:“晚飯還有點時間,你餓嗎,要不要先墊墊肚子?”
任十一沒多想就立刻接過了。周家拿出去賣的吃食都是周逸芳做的,味道比周母做得更好吃,反而是一日三餐,有時候都是周母下廚,味道稍遜。
“你若是教大郎花拳繡腿,我就不請你這個師傅了。這世道,大郎學你的劍法正好。”
任十一嘴角勾起,咬了一口炊餅飛身出去:“我去看看他練得怎麼樣了。”
周逸芳:“……在家好好走路不行嗎?小心彆把我娘種的青菜踩壞了!”
這世界沒有武俠裡那種一飛飛好遠的輕功,任十一這樣身姿矯捷的,所謂的飛也是需要時不時踩著某處借力,然後飛出更高或者更遠。
任十一遠遠的聲音傳來:“踩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