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滿腹震驚卻沒有嚷嚷出來, 回去拉著周父不知道說了多久話,兩人走出草棚時,麵色已經如常。
二老站在草棚前, 盯著燒火做飯的兩人看了一會兒, 紛紛收回視線自去忙活。
周逸芳抬眼看了看父母的方向, 意外兩人居然直接默認了此事,連與她談一談的打算都沒有。
感動又酸澀。
任十一的心情則是從忐忑二老不同意到漸漸安心最後喜悅又激動。
“我今天去打獵。”
他和周逸芳說。
“嗯?”周逸芳奇怪,“昨天不是說先把院子收拾了,明日再去嗎?”
任十一看著她:“今天高興, 吃點好的慶祝一下。”
周逸芳反應過來, 被他看得竟然有些臉熱,低頭撈紅薯, 說:“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打隻野雞野兔吃一頓就好,不用太鋪張。”
任十一答應, 但傍晚下山時,不僅兩手提滿了獵物, 肩頭還掛著一個傻孢子。
“怎麼這麼多?”周逸芳上前幫忙。
任十一對著她笑:“日子好,運氣也好。”
周逸芳服了他了, 又是無奈又是笑:“傻樂什麼?一身臭味, 趕緊去河邊洗洗。”
“哎!”任十一還是樂,一向沉默寡言的人,難得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感受到喜氣。
周逸芳原本沒那麼上心, 大概朝夕相處太多年了,不是夫妻也早就是家人,她以為, 最多是兩張床並一張床,彼此相處難有新變化。結果看到任十一這模樣,她突然心跳也快了一些,對未來充滿了新的期待。
想到這個變化,她暗自搖頭,提著獵物進了院子。
周父周母走出來:“今天怎麼打了這麼多獵物?”
周逸芳好笑:“問他去,跟天上掉餡餅兒似的。”
周父看她一眼,目光儘是了然,語氣有些酸:“可不是餡餅兒,出了這個門,他八輩子也撿不著。”
周逸芳:“爹——”
周母早已沒了早上的震驚,看到任十一如此能乾,心裡反而從未有過的踏實,低聲問女兒:“你們不走個儀式?雖然現在亂糟糟的……”
周逸芳打斷搖頭:“一把年紀了,搞那些做什麼,以前怎麼過日子,以後還是怎麼過。就是大郎那邊——”她沉吟了一下,“我自己去和他說。”
對於孩子的教養,周父周母完全信任女兒,早已撒手不管了,見她一切都有主意,便不再多說。
也不是他們過分開明,實在是當下的局勢太亂,連家都沒有,糧食都不夠,周逸芳和任十一又年紀不小,沒必要徒增麻煩。
話雖如此,到底,在周父周母和任十一的有心之下,一家人還是吃了一頓頗有儀式感的晚飯。晚飯前,任十一以水代茶,鄭重下跪,給周父周母磕頭敬茶。
這是大家沒預料到的,但喝了茶的二老麵上再沒有任何疑慮。
“爹。”
“娘。”
任十一活了三十幾年,第一次喊這兩個稱呼,陌生得差點喊不出口,喊完卻仿佛倦鳥歸巢,雨夜歸家,整顆心都安寧下來。
周父喝了茶說:“既然你們已經決定,日後就好好扶持至白首。不求你榮華富貴提攜妻兒,隻希望多年情誼相交,莫負芳娘。”
任十一舉手發誓。
如此,一餐野菜加獵物的晚飯,周逸芳便算是和任十一結成了夫妻。
任十一習武體格好,夜裡身上熱乎乎的,這晚以後,兩人同睡一個草席,周逸芳再無夢中發冷的情況。
大郎離家又是一月,收伏汴州城外八個小鎮後回到了雲湖鎮。
“我們一路打一路收了好多新人,現在我們西山營有兩千多人了,娘,你們和我一起去西山吧!”
“去西山的事再商量,這回回來,怎麼多了個姑娘?”周逸芳打趣他。
周家的房子是七天前搭好的,周逸芳不知道大郎何時回來,但知道自家在這裡住不長,所以搭建的房屋很小,隻夠四人避寒居住。大郎興衝衝地帶著人回家,屋裡騰挪不開,下屬們全都去草棚烤火了,隻有大郎留在正屋和家人說話。
然而周逸芳眼睛利,早就看到了人群裡十分顯眼的年輕姑娘。
大郎眼神發飄:“啊,是,也是我們新招攬的……”
若是原先隻是單純打趣,這回卻是真的覺得有意思了,周逸芳盯著兒子漸漸發紅的臉:“新招攬的人就帶來家裡了?還是個小姑娘。難道是美色惑人——”
“當然不是!”大郎立刻反駁,急急解釋,“她是我們在泰安鎮遇上的!家裡開醫館,從小學醫術,本事可大了。她家醫館我在東營就聽過,叫永安醫館,他們那兒的人都說永安醫館妙手回春,老大夫人特彆好。這次泰安鎮被匪徒攻占,她祖父父親都被害了,她自己被那幫賊寇虜去差點失了清白,是我們及時趕到才救下人。”
周逸芳收了笑,認真聽著,聽到這問:“那你怎麼沒把人安置在泰安鎮,反而帶到身邊了?”
大郎說:“南星醫術很好。我們這次受傷了不少人,隊伍裡沒有大夫,很多人都是隨便撒點藥粉裹了傷口又上陣。她原本已經回家安葬家人,幺子上門買藥粉,她聽說後主動過來幫忙,兄弟們都說她的確有本事,傷口好得快了很多。”
說到這,大郎語氣讚賞:“我隻想讓她在泰安時幫幫忙,誰知隊伍要走的時候,她來找我,說想跟著我們一起去打仗,她給我們當隨行大夫。她說要給家人報仇,身為女子體弱又沒有武力,隻能支持我們這支還算正義的隊伍。”
周逸芳點頭:“如此聽著,倒是個很有勇氣很有主意的姑娘。”
親人被害,自己險些被糟蹋,但是得救後快速處理後事恢複情緒,不僅能站出來幫助大郎的隊伍,還預想借勢報仇。
“你把陸長生的餘孽都已經清理乾淨,她應該報仇雪恨了?”
大郎:“對,但她處理刀傷的本事真不錯,我還沒找到更好的大夫,就問她要不要留下來。”
周逸芳看他一眼:“僅此而已?”
大郎眼睛一飄,嗓門微微提高:“是啊……”
周逸芳不戳破這隱隱晦晦不知道他自己是否知曉的小心思,轉而說起自己和任十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