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法寺佛會,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參加者眾多。
雖然眾生平等, 但是貴人的位置在方丈周圍,而平民百姓則在高台下方。
寄娘第一次參加這種公開的佛會,到現場一看便發現了上下階級的不同,心中一哂:佛法到了人間也不得不分個高低貴賤,高台上宣揚眾生平等, 哪裡又是真的平等了?
她站在地麵往上方看去,甚至還看到了平國公——寄娘救下的趙丁, 就是被這位的外甥事後報複差點打死的。
縱容親屬行凶犯法, 卻對佛祖虔誠, 這也是有些幽默。
看到高台上的人都不怎麼入眼, 寄娘索性走到邊上一個蒲團上盤腿坐下。
綠玉不太放心:“主子,我們不上去嗎?待會兒這裡來的都是平民,人多又雜, 小心醃臢。”
寄娘讓她也坐下:“都是普羅眾生, 何來上下?誰醃臢還說不準呢。放心吧, 佛會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綠玉遲疑地走到她身邊跪在蒲團上:“是不是要跪著呀。”她看看不遠處陸續過來的人們,人人都是跪著。
寄娘笑笑:“心中有所求便忍不住再三虔誠, 心中無所求隻聆聽佛法, 打坐也可,你瞧方丈可曾跪了?”
綠玉抬頭往上看過去, 的確, 高僧們並列一排,都是蒲團打坐。
“那……”她想了想,端正跪好, “我還是跪著吧。”
寄娘提醒:“佛會很長,小心膝蓋疼。”
綠玉糾結,還是沒換姿勢。
進會場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寄娘身邊也都是人了。百姓見慣了粗布麻衣一起跪佛,第一次看到穿著綢緞的婦人同他們呆在一起,忍不住再三往寄娘這邊瞧。
施牧一早就來了,就在後院呆著,他本該早早出去見一見熟人朋友,但因為方丈那日的話,想到那人也來了,反而邁不動腳步了。
施牧站在院門搖頭自嘲,讓開佛會把人請出來的是你,不敢去見的又是你,施佑之啊施佑之,你何時這般自相矛盾,猶豫不決?
一個小僧過來:“阿彌陀佛,施施主,佛會馬上要開始了,方丈問您,您還去嗎?”
施牧伸了一個懶腰:“去!為何不去!”
小僧卻問:“您要去高台上和貴人們一起,還是去高台下百姓那處?”
施牧邁出去的腳步猶豫,他往年都在下麵,但這次……曄王次妃肯定在高台上。
“去……”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服,笑笑:“不急,還是和往年一樣吧。”
小僧卻還是攔住了他:“您稍等,小僧去幫您取個蒲團來。”
施牧站在原地等:“今年來了這麼多人嗎?”
看來老百姓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生活困苦,求助神佛的人越來越多。
小和尚很快去而複返,施牧抱著蒲團走進了佛會會場。
目光繞了一圈,很快看到了信徒方陣的前方側角落,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施牧的腳步漸緩,心跳如鼓。
寄娘身側被放下一個蒲團,她側頭看去,正好看到一個青色粗布的身影落座,緊緊挨著她。
綠玉探頭,發現是個壯年男子下意識緊張了一下:“主子……”
“佑之?好巧。”寄娘出聲,對身邊盤腿坐下的人打招呼。
施牧笑著側過臉來,臉上滿是笑意:“的確好巧,往年隻有我在這裡坐著,沒想到今年你也在這。”他對著上方抬抬下巴,“怎麼不去上麵?”
寄娘抿唇笑:“上麵不如下麵空氣清新,我等凡人,還是坐在凡人之間為好。”
說下麵空氣清新,不就是說上麵醃臢汙穢嗎?
施牧差點笑出聲,深深覺得眼前之人真是自己的知己。
“佛會之後,回京郊還是去內城?”
寄娘眉梢輕輕一挑,這個“回”和“去”用得好啊。
“回京郊。”
聽到這三個字,施牧的眉間越發盛滿笑意。
正好此時,佛會開始了。兩人不再多聊,扭頭專心聽高僧們講經。
一場佛會整整半天,但下方的信徒個個跪在地上虔誠聽講磕頭,困苦的神色在方丈舒緩的語調中稍微得到撫慰與緩解。
佛會結束,施牧起身,不等寄娘動作,伸手攙扶住了她的手臂:“半點,小心頭暈腿麻。”
綠玉跪得站不起來,顧及不到寄娘,見施牧幫忙,鬆了一口氣,捂著膝蓋“哎呦”。
寄娘站直身子後垂頭看她:“你有什麼心願讓你如此辛苦?”
看在小丫頭如此虔誠的份上,若是她能滿足就滿足吧。
綠玉揉著膝蓋勾著背站起來,嘟囔:“我求主子健康平安長命百歲呢,人家都說高僧講經佛祖能聽見,那我這時候求的願望,佛祖一定也能聽見吧。”
寄娘一愣,柔和了眉眼。
施牧也沒想到,看看這個印象中咋咋呼呼的小丫頭,又看看麵露感動的寄娘,低聲說:“早知如此,那我也跪著聽了。”
寄娘側首看他:“你又湊什麼熱鬨?在場那麼多人,人人都抱著這個想法來,佛祖又該聽哪個呢?”
綠玉反駁:“佛祖神通廣大,定然什麼都能聽見,再多一千人都不怕。”
寄娘說不過深信不疑的人,搖搖頭不和她爭辯。
施牧在她身邊說:“不是湊熱鬨,是心有所求便不惜餘力,哪怕是個微乎其微的可能,也想試一試。”
綠玉聽到了,大力點頭讚同:“就是施公子說的這個理啊,萬一奴婢跪求的話真能讓佛祖聽到呢?您是奴婢最重要的人,奴婢半點機會都不能錯過。”
最重要的人……
寄娘看著小丫頭,扭頭又看到施牧一臉讚同……
幾人說著話下山,到了山下馬車邊,卻看到暖玉一臉著急地繞著馬車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