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牧點頭:“是,雖然猜到賢王會動手,我們一早安排了人馬伏擊,但夫人還是受了勞累和驚嚇,剛剛才睡下。”
曄王往內室走的腳步一頓,轉回身來:“睡下了?”
施牧:“是,大夫剛走,侍女說夫人喝了安神藥睡下了。”
曄王“哦”了一聲,心道施牧如此鎮定,看來寄娘身子沒什麼大問題,頓時安心下來,回到廳裡的上座坐下:“次妃身子如何?”
施牧垂著眼聲音平平,和所有的幕僚一樣恭敬但又帶著幾絲孤傲冷淡:“並無大礙,隻是原本身子不好,操勞太多到底有損元氣,隻能慢慢養著。”
這些話曄王早就聽著耳朵生繭了,聽到耳中自動翻譯成“沒事”,頓時徹底安心不再關注,轉而問起這次刺殺的事。
施牧看著卻覺得刺眼,曄王根本不在意寄娘的身體,也不是真正關心她,可憐寄娘卻被這樣一個人霸占了一生,不得自由沒有自我。
他垂眼,在袖中緊緊握拳,聲音卻依舊沒有半點起伏,緩緩說起他們對賢王設下的局。
曄王越聽眼睛越亮,聽到最後興奮地用力拍手:“好!好!有你和次妃兩個智囊聯手,這一回,賢王逃不掉了!”說到最後幾個字,臉上帶笑卻咬著牙一字一句,分外扭曲。
曄王次妃遇刺病重,曄王的人抓到了兩個活口,在寄娘的招呼下,這兩個死士不僅沒自戕成功,還不堪折磨交待了一切。
曄王將這份供詞略有改動,拿著它憤怒地衝進皇宮,差點在禦前就將賢王砍了。
賢王跌倒在地,看著被侍衛收回利劍緊緊按住的曄王,大聲反駁:“血口噴人!本王絕沒有派人刺殺曄王!”
曄王心中冷哼,你是沒有派人殺本王,你要殺的是對本王有大用的寄娘!
然而麵上依舊憤怒仇恨,大聲喊著:“求父皇給兒臣做主!賢王為了一點私仇,竟然想要殺兄長嫂子,他日若是父皇有什麼沒稱了他的心,他是不是還要弑父!”
皇帝看著兩個最疼愛的兒子吵成你死我活的敵人,額角突突,頭疼不已,他捂著腦袋看著底下亂成一團,聽到弑父的話,過往不堪記憶突然閃現在腦海中,心底頓時升起暴怒,狠狠將手中杯子砸了下去:“混賬!”
杯盞應聲而碎,飛濺的碎片割破了附近賢王的臉頰,茶水濺濕曄王大片衣擺。
皇帝看向一直站在角落的左相:“左相,你來審這個案子。”他蒼老的眼神仿佛一頭衰老的老狼,雖然渾濁卻泛著刺骨的寒光:“務必,水落石出!”
左相站出來,低聲應下:“是。”心底無奈至極,暗道,常在路邊走終究還是濕了鞋,裹進了這雙王之爭中。
出了宮,曄王直接回到京郊園子,麵色興奮。
“果真如你所說,趁著左相進宮的時候麵聖,還提起了弑父之事,父皇果然暴怒,並且指定了左相調查此案。但是你確定左相不會偏幫賢王?”
寄娘抱著被子靠在床頭,聽到這話,肯定地說:“左相是個老狐狸,從前都不肯站隊,更何況現在?交給他調查,他為了不偏不倚,一定秉公查證。”
曄王皺眉:“秉公?那他要是查出來賢王隻是想要刺殺你?”
寄娘:“皇上會信嗎?隻要做實賢王要刺殺曄王府的人,不管是我還是王妃,亦或者這府中任何一個主子,在外人眼裡,包括皇上眼裡,他的目標都是王爺。”
曄王一想也是,隻是他從前習慣了一切把事做實,如今這樣靠推測人心設局,心中總有些不安穩,但聽寄娘一說,又覺得的確如此,沒什麼好擔憂的。
頓時,他心情放鬆了,高高興興站起身……
“我的身子沒事,王爺早點回府吧。”
“本王……”王府有王妃那個女人在,曄王其實並不想回去,他喜歡這個園子,正想住下呢。
寄娘卻嫌棄他臟了自己的園子還要禍害園子裡的丫頭:“王妃是皇後的人,和王爺又鬨得如同仇人一般,如今正是兩邊最劍拔弩張的時候,王爺若是不在王府,王妃在府中就無人能攔了。”
曄王高興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敢對本王不利?!”
寄娘低聲:“防人之心不可無。”
曄王想想也是,那個瘋女人連他都能打,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寄娘:“府中還有好幾位小主子呢。”
曄王坐不住了,立刻打算走:“那你好好養身子,本王趁著關城門之前,回去了。”
“王爺慢走。”
……
“這點事情你托病由我交代他就行,何必臥床了還要見他?”施牧從另一邊繞進來,看著從內室走出來的人。
剛才還虛弱臥床的寄娘現在麵無異色地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做事不愛冒風險,隻信任自己人,我安排的計劃更能讓他信任,畢竟我是‘內人’。”
施牧聽著卻覺得更加不舒服,但又沒有不舒服的理由,悶聲在她對麵坐下。
“三日後,蕭園文會要開始了,上一次蕭國公舉辦文會還是十年前。”
“蕭園文會啊……”寄娘喃喃。
當年,小趙皇後與皇帝剩下獨女長公主,長公主嫁入蕭國公府,與蕭國公琴瑟和鳴。二人以文會友,創立了蕭園文會,幾乎一兩年就要舉辦一次,文會上聚集了眾多文人雅士,甚至後期的許多文豪大儒就是從蕭園文會揚名。
後來他們的長子繼承爵位,也繼承了這樁盛事,一年又一年,中間因為國土丟失帝王被俘而停掉了幾年,後來隨著國家逐漸恢複生機又舉辦了幾回,最近一次,就是施牧說的十年前。
十年前,趙家煙消雲散三年,世間幾乎無人再提起,身為趙建炎表兄的蕭國公因為皇室血脈而幸免於難,在人生最後階段舉辦了最後一場文會。
然而文會凋敝,甚至是死氣沉沉,上一次在蕭園揮毫高談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含冤而死,留下的人坐在園子裡除了喝悶酒,沒有半分創作的靈感。
寫不出、不敢寫。
怕寫一個字就被安了罪名全家牽連。
文會後半個月,蕭國公黯然去世。
如今的蕭國公是第三任,和寄娘的血緣關係比較遠了,應該算是表叔。
“這次文會,蕭國公獲得皇上批準,廣邀天下名士,還打算讓大家一較高下。”
一較高下?
寄娘看向施牧:“你要去?”
“去。”
寄娘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因為他一向低調隱於人後,去這樣高調的文會,是去感受氛圍,旁觀高人,還是自己另有打算?
施牧卻也不說,隻說自己要去,去做什麼,三日後她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