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溪覺得,自從軍營之行回來之後,崽崽的情緒就莫名波動得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幾日她上線,崽崽還是一如既往地會眼前一亮。但是當她像個老母親一樣給崽崽掖一下被子,在崽崽看書時抓起一件外袍扔在他身上示意他不要著涼,時不時從兵部的廚房偷兩個雞蛋扔在崽崽桌上讓崽崽補補身體時,崽崽看起來卻並沒有那麼高興,反而眉宇間一片複雜……
雖然仍神情柔和地望向她,對她道謝。
……可垂下頭時,嘴唇卻抿著,像是有什麼堵在心口,卻晦澀難言,開不了口。
宿溪見到他從鎮遠將軍那裡回來後,官服下擺好像被樹枝掛了個洞,他自己沒注意。要是彆的衣服也就罷了,反正現在崽崽已經不是過去的崽崽,他已經有錢了,直接換一件就是了,但這可是官服。
於是宿溪趁著夜裡他睡著了的時候,從商城裡兌換了縫補技能,喜滋滋地給他補上了。
第二天起來,崽崽就發現了。
宿溪上線時有些得意,等著看到崽崽的包子臉上流露出喜悅之色,畢竟先前她這麼偷偷送溫暖,崽崽臉上都像是淌過一道暖流一般,神色變得柔和起來。但是這一次,她卻見到崽崽穿著白色中衣,手裡拿著被縫補過的官服,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眸色也一片晦暗——
宿溪:……?
崽崽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反而還有幾分失魂落魄。他用手指摸了摸官服上被縫補過的地方,自嘲一笑,那神色有些澀然。
接著,這一日早上,他沉默了很久,才穿上官服,去官衙了。
還沒和他打招呼說自己已經上線了,於是全程目睹了他臉上的細微表情的宿溪:……???
宿溪不明白她的遊戲小崽怎麼了,要是換作之前,自己這麼做,他肯定會很高興,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自己,但現在——他這是已經厭倦了老母親的陪伴了?!
該不會,在她還沒玩膩這款遊戲之前,她的遊戲小崽就已經厭倦這樣的陪伴了吧?!
宿溪宛如天打五雷轟!
她關掉屏幕之後,腦子裡一片空白,反複思考自己最近做錯了什麼——除了多管閒事了一回,讓崽崽去看那位兵部尚書之女之外,也沒做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那為什麼從兵營回來之後,崽崽和她之間就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彆扭感……
這幾日她一如既往地殷切地提醒崽崽多加衣服的時候,崽崽總是渾身一僵,她還以為隻是她的錯覺,但是親眼目睹崽崽收到她縫補後的衣服後並沒有那麼高興的一幕之後,她終於意識到,這幾天的彆扭感,並非她的錯覺了。
宿溪琢磨不透,心情也有些低落。
她知道,這可能是因為,每次上線時,無論她做什麼,崽崽總是眼眸漆黑透亮地等待著她,這樣一來,便讓宿溪也生出了一種被需要、被在乎的感覺。但這幾日崽崽一直不知道在想什麼,情緒古古怪怪的,和她之間也僵硬無比。她便感覺渾身不舒服了。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宿溪不明白,難道真的是到了叛逆期嗎?她到了這個年紀,也是不想和她爸她媽交流的,反而更喜歡和顧沁還有霍涇川待在一塊兒。所以,崽崽難不成也是這樣,現在更寧願和朋友待在一塊兒了嗎?
房間外麵宿媽媽在喊宿溪吃飯,宿溪下線之前,把界麵切換到太學院去,就見雲修龐果然跟在崽崽後頭。
崽崽這幾天對她總是晦澀難言、欲言又止樣子,但對雲修龐倒是十分坦然。
兩個小團子坐在廣業堂外麵的台階上說著話,雲修龐頭頂不斷冒出對話框,崽崽擰著眉宇,雖然沉默寡言,但是也沒有打斷他,兩人看起來交流了十分多的樣子。
宿溪:……
宿溪看著這一幕,心口一痛,頓時生出一種兒大不中留的滄桑感。
雖然她心裡是希望崽崽多交一些朋友,免得她三天沒出現就魂不守舍的樣子的。
但是真的感覺到了崽崽有心事不和她說,而去和彆的小朋友說,她心頭還是難免一酸。
想到這裡,宿溪頓時覺得,自己平時一放學就埋頭衝進房間寫作業玩遊戲,在學校就隻和好朋友玩,接到她媽打來的電話沒說兩句就要掛掉,實在是太傷害她媽的心了。
於是她關了手機進了廚房,眼淚汪汪地對宿媽媽道:“媽,下午你彆去打牌了,我陪你去逛街吧?”
宿媽媽一臉懵逼,端著菜往飯廳走,不耐煩地揮開她:“去去去,找你朋友玩去,多大的人了還纏著我,我下午約了人打牌的。”
宿溪:……
宿溪遊戲內外都在被嫌棄,今天剛好是周末,她索性約了顧沁去圖書館自習去了。
而太學院這邊,雲修龐一直巴不得多說一點話,來引起陸喚的注意,可是他身邊的陸喚卻一直擰著眉宇,眉弓下有幾分鬱鬱寡歡之色,像是神遊在外,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似的。
……
以前陸喚覺得,鬼神若是能夠長久地這樣永遠陪著他,便已經很好了。
她每回出現在他身邊,給他送來什麼,叮囑他什麼,他都很開心。
他是如此貪戀被她陪伴時的溫暖,貪戀她的善意與關懷。
可是漸漸的,當陸喚察覺到自己心中湧現的不該有的占有欲、妒忌、保護欲,甚至是一些不堪的想法時,當他不知何時少年人的心音急促成一片時,她卻仍是……
她待他隻是如同親人一般。
因為待他像親人,所以會對他好,會關心他,會叮囑他天冷加衣,會悄悄給他縫製衣裳。
但是永遠不會像他這樣,宛如執念般地期待兩人見麵的那一天;更不會讀懂他患得患失、妒忌她那個世界的朋友的糟糕情緒;亦不會和他一般,對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甚至衷心地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遇到彆的女子,好好地成家立業。
他的世界隻有她,但她的世界還有很多彆的人、彆的東西。
她似乎也並不希望他的世界隻有她,而是希望他能將視線落到彆的人身上,不要過於在意她。
喜歡一個人並非這樣。
因此,她並不喜歡他,對他隻是有一些親情罷了。
陸喚心頭沉沉,渾身一直浸泡在冰涼的冷水裡,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
宿溪迎來了這個學期的期中考試。
這次考試之前,為了避免出現上次的情況,她提前和崽崽打了招呼,想辦法讓他讀懂,自己這次有一件大事要去做,可能又要好幾天不上線了。
崽崽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叮囑她萬事小心,但神情明顯地黯然了一些。
宿溪告訴他自己走了之後,還沒完全關掉屏幕,就看見慢慢的淡出視野當中,崽崽他獨自坐在官舍院子中的台階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副幼兒園小朋友眼巴巴地目送阿媽遠去,還不知道阿媽方向,也就不知道該往哪裡看,黑漆漆的眸子澀然一片的模樣,頓時把宿溪的心臟捏了一把,她差點兒又控製不住自己跑回去捏一把崽崽的臉了。
但是,考試嘛,才三天而已,遊戲中也才八天,分彆八天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更何況,崽崽他不是有了彆的小朋友了嗎?
想到雲修龐,宿溪唏噓一聲,崽崽終於交了朋友了,她應該高興才對,可這幾天見到崽崽有什麼心事都不和自己說,她心裡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呢?
宿溪晃了晃腦袋,決定正事要緊,這三天,她主動把手機給了她媽,專心致誌地考試。
這次期中考試難度比上次要大一些,宿溪心裡本來應該沒什麼把握的,但是最近和崽崽一起學習,她刷過的題目反而比先前更多了一些,這就導致,這回考試的時候,居然有好幾個題型都是晚上做作業的時候見過的,考試的過程中,宿溪有些驚喜,趕緊刷刷刷地把題目做了。這樣一來,她覺得自己這回成績應該也不會太差。
考完最後一科,宿溪拿著考試袋,隨著人群走出考場,終於呼出一口濁氣。
出考場之後,人一向是最多的時候,有些同學趕著回家,一直念叨著“借過”往前擠。
宿溪走在樓梯上,就被身後推推搡搡的人群給推了一把。她從小到大已經摔過無數次的跤了,因此當熟悉的失重感湧過來時,她頓時睜大了瞳孔,心頭有了不詳的預感。但是這一回,她前麵卻剛好有個學生把她給擋了一把,令她腳一崴,勉強在樓梯上站穩了。
居然站穩了?!宿溪不可思議地看了腳下一眼。
她以為,按照自己的倒黴體質,這一下不是崴腳就是摔到哪裡。
宿溪隻覺得是自己運氣開始漸漸變好了的原因,吸了口氣,趕緊順著樓道上的人群飛快地回到教室去了。
這八日,陸喚這邊也異常忙碌。自從兵營一事之後,鎮遠將軍便有意對他進行提拔,數次派人來請他去將軍府,兵部尚書也在旁。鎮遠將軍與兵部尚書商量本次去北地出征,該如何進行準備,議事時讓他旁聽,並偶爾詢問他有何見解。除此之外,兵部二部的事務也繁多,太學院隨著春學即將結束,也留下了一係列課業。
老夫人數次派家丁來請,希望陸喚能回去一聚,陸喚心中冷淡,知曉老夫人此時遲來的慈愛隻是因為希望時刻控製自己,掌握自己在朝廷中的動向,因此他每每都找借口推脫掉。
除此之外,城外的農莊已經逐漸被他擴展到了五處,每一處農莊都擁有工人四十名,溫室大棚與防寒棚十來個。師傅丁和長工戊將這些人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侍衛丙,也在年後趁著寧王府辭退一些人的功夫,從寧王府中徹底辭職,成了一名農莊專屬的侍衛。幾處農莊都在順利進展著,隨著春日即將過去,種植出來的農作物逐漸流向市場。
先前陸喚與鬼神溝通之中詢問過,鬼神幫助他擴建農莊,目的似乎是希望農莊的總產量達到一個數字。
兩千公斤。
鬼神掰著他的兩根手指頭告訴了他這個數字。
雖然不知道為何鬼神一定要讓農莊的農作物達到這個產量,但是這與陸喚的想法不謀而合,若是農莊能儘量產出更多的農作物,無論是運輸往北地前線,還是流向貧窮百姓的市場,都是一件可以養活百姓、有意義的事情。
因此近日以來,鬼神沒出現,陸喚心中寂寥,便多去了幾趟農莊巡視。
他苦苦地等到了第八日晚上,原本是打算留在官舍內,專心等她來的,但今日是浴蘭節,街上燈火通明,熱鬨非凡,難免會有百姓打架鬥毆的事情發生,臨時官衙那邊出了事,讓他過去一趟。陸喚想著迅速處理完,趕緊回來,便先在官舍屋內桌案上留下了一張告訴她自己去向的字條,然後隨著官衙衛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