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如此說, 謝劭倒無法保證了,兒郎之間免不得會說一兩句葷話,他能擔保周鄺之前沒事, 但被狗咬之後,不知情了。
“周世子那,就有勞郎君了。”溫殊色沒等他應,先把擔子甩給了他,帶著祥雲一大早趕到了明家。
明婉柔果然一雙眼睛都腫的,長得本就嬌憐, 如今一瞧愈發楚楚可憐, 見到溫殊色, 卻先關心起了她,“我聽說溫家大夫人也去了東都, 府上就剩老夫人和三公子了,你莫要憂心, 以我看走了也好,起碼你們能過得自在。上回我同你說過,有何困難, 你儘管同我說,彆同我見外。”
天可憐見的,這時候還有心思操心她, 險些就要將心頭的秘密告訴她了, 及時壓住道:“謝三和我兄長都上了職,我能有什麼困難, 反倒是你,到底怎麼回事。”
一提起這事,明婉柔又開始咬唇落淚了。
兒時她被明家的幾個姑娘欺負, 也是這副模樣,溫殊色沒少為她出氣,替她想法子讓她討出來,已經好久沒見到她哭過。暗道周鄺屁股上那塊肉還是刮得太輕了,可轉念一想,這事兒似乎也不賴他,他自己也不想,能在成婚之前說出來,已算得上君子所為,若要等到大婚夜,阿園那才是當真沒了退路。
“昨日碰巧打了個照麵。”明婉柔臉色通紅,說得磕磕碰碰:“他就同我說,說,他有難言之隱。”
昨日下午溫殊色同謝劭在馬車內玩手勢令的那陣,周世子便與明婉柔遇上了。
明婉柔出來置辦水粉,馬車停在鋪子門口,一進去便見到了崔哖和周鄺。
謝家的香料和水粉鋪子抵押出去後,鳳城的水粉鋪子幾乎都是崔家的,碰上崔哖在所難免,不成想周世子也在。
兩人已經訂了婚,還有兩月便到婚期,突然遇上,想起之前那場不愉快的約會,各自都有些尷尬。
明婉柔對他福了一禮,正要扭頭,崔哖先退了出去,順便還替兩人把門給合上,“周兄同明娘子好好說說話。”
房門一關,隻剩下兩人,明婉柔緊張地捏著手,垂頭不敢看他。
周鄺也沒好到哪兒去,微微側著身子,餘光偷偷瞟著對方,全然沒了平時裡吊兒郎當,沉默了一陣,自己到底是男子,先開口:“你,買什麼?”
明婉柔低聲答:“水粉。”
周鄺望了一圈鋪子,到處都是水粉,隨口道:“你挑,挑了我送你。”
明婉柔慌忙抬頭道:“不用不用。”
沒料到她這麼大的反應,周鄺扭頭看向她,四目相對,明婉柔頭一回正麵對上陌生兒郎的目光,心下頓時大亂,驚慌又羞澀,忙彆過頭。
過了片刻,又聽他道:“明娘子,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
明婉柔掌心都出了汗,哪裡還有話,“我沒有。”禮貌地回道:“世,世子呢?”
“不瞞明娘子,我一向反對盲婚盲嫁,兩個陌生人突然成親,對方的長相秉性皆不了解,萬一有何自己無法容忍的地方,對明娘子也不公平,明娘子今日有什麼顧慮或者忌諱之處,不必客氣,都可同我說。”
明婉柔一片茫然,成親不是一向如此嗎,且兩人也算不上完全陌生,至少自己聽過他的名聲。
可已經訂了婚,她那些顧忌哪裡敢說出來,怕他是在試探自己,便道:“世子爺挺好,是婉柔高攀了。”
結果便聽到了一句,“我並非此意,人無完人,明娘子瞧見的僅僅是我的表麵,實則還有許多鄙吝之處,尤其一樁,夜裡......算是難言之隱吧,我......”
話沒說完,見對麵的小娘子神色驚愕,已經目瞪口呆,不由道:“明娘子若是介意,大可以退婚。”
明婉柔受到的打擊不輕,坐在馬車內才緩過來,捂臉大哭了一場,回到府上,又不敢同父母說。
鳳城是靖王的地盤,退婚哪有那麼容易。
一個晚上哭了幾回,第二日一早實在沒了法子,便讓丫鬟去找溫殊色,想問問她接下來該怎麼辦。
“縞仙,我先前還同情過你,道你的命苦,如今一看我還不如你呢,紈絝就算了,至少你家那位謝家三公子他,他......”明婉柔含糊地道:“至少他是個好的。”
溫殊色麵色一窘,心道是不是好的,她也不知道。
眼下該怎麼辦呢,還是先往好處想,勸說道:“阿園你先彆急,即便有疾,也分輕重急緩,有病治病,以靖王府的權勢,想來也不至於藥石無醫......”
聽她一說,明婉柔不僅沒被安慰道,愈發沒了希望,“但凡有希望,哪個郎君會拿這等子自損名譽的事來玩笑。”
溫殊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明婉柔接著抽泣:“府上姐妹雖多,可大多與我不對付,我還指望著能生兒育女,將來同你定個娃娃親,就算到老了,咱們也能時常來往。”
“不定娃娃親,也能來往。”
明婉柔搖頭,“那能一樣嗎,人生路漫長,哪個不是越走越遠,再好的關係,也抵不住家族命運,先達們都免不了俗套,想儘辦法去聯姻,不就是圖個後輩能相互照應,你我姑嫂沒做成,隻能靠後輩來沾親帶戚,如今這點願望也要落空了嗎。”轉而又無助地看向溫殊色,“他親口說我可以退婚,你說我要不要退。”
她想得太長遠,孩子都安排好了,溫殊色望塵莫及。
往日她遇到什麼事,都是溫殊色出主意,這回也一樣,思忖了一陣,溫殊色道:“這樣,我先去探一探,若當真實屬,咱們就稟明長輩,要求退婚。”
有了溫殊色替她做決斷,明婉柔終於安了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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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這麼大一個重擔在身,責任重大,可這事兒自己急也沒用,能指望的隻有謝劭,從溫家回來後溫殊色便在院子裡打圈,焦灼地等著人。
傍晚還沒見到人回來,想起明婉柔肯定比她還捉急,一時等不住,臨時起意,喚上祥雲:“咱們去接姑爺吧。”
二房破產後,院子裡的仆役遣散的差不多了,晴姑姑又回了老家,遊園除了三個粗使丫鬟和婆子,負責漿洗和廚房之外,近身伺候的人,隻剩下了祥雲和方嬤嬤。
見兩人這個時辰出去,天都快黑了,方嬤嬤不放心,再三囑咐:“三奶奶就在王府門口等,要遲遲見不到人,便早些回來。”
溫殊色點頭,披了一件錦帛,匆匆出了府門。
而謝劭那頭,到了快下值時,才把周鄺拉到一旁,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眼,意味不明。
周鄺被他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謝兄,怎麼了?”
謝劭碰了一下鼻尖:“你有什麼難以言說的疑難雜症嗎。”
周鄺一臉懵:“我能有什麼不能言說的......謝兄到底想說什麼?”
自己並非是個愛管閒事之人,可小娘子托付的事若沒辦妥,回去後八成又要被她纏上,試探地問周鄺:“上回咱們見明娘子,你跳上了屋簷,除了屁股上受了傷,可還有彆處?”
早上小娘子的那一套說辭,確實有幾分可信。
結果話一出,周鄺立馬會意,瞬間急了眼,質問:“謝兄覺得我還應該傷到哪兒!”
瞧吧,縱然再好的關係,這等事問出來,都有些尷尬,為了小娘子,他當真是豁了出去:“沒有就好。”
他這一番失常,把周鄺聽得一愣一愣的,問他:“謝兄何出此言?”
謝劭沒明說,目露佩服:“世子為了退婚,竟不惜玷汙自己的名譽,謝某甘拜下風。”
這半截話,他還不如不說呢,周鄺完全摸不著頭腦,誓要問個究竟,府上的仆人卻追了過來,同謝劭道:“周夫人有幾句話要問公子,請謝公子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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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捐糧溫殊色來過王府,卻沒心思打探,馬車停在門前,撩起簾子往前望,府門上已經掛起了兩盞燈籠,門前和踏道之下,左右兩邊各立了一名侍衛,比起溫家和謝家,多了一份威嚴。
自己的事再大,也屬於私事,隻能乾巴巴地等著。
等了半個時辰,天色已徹底黑透,馬車上坐著憋得慌,便下了馬車,在王府門前來回踱步。
望眼欲穿之時,終於聽到了裡麵傳出來了動靜,謝劭和周鄺一道走了出來。
周鄺臉色不太好,“我是那意思嗎,我分明說的是......”他突然回過頭,擋住了身後要跨出門檻的謝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