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他因為不願意吃飯被強行拉扯離開了房間,陳修對他不吃飯這件事表現出了過重的憤怒,他說:“如果你處處跟我對著乾,連吃點東西都要我端到麵前來喂給你,那我就隻能將你退回去,我這裡不收廢人,也沒有愛伺候彆人的毛病。”
那時候他也被陳修強迫的行為給氣瘋了,忍不住心裡對他惺惺作態的怨恨,於是說:“你留不留給我吃有什麼關係,你讓我餓死就得了吧,省得身邊還要帶著一個拖油瓶不是,我知道你收留我其實心裡不情願,我又何嘗不是!能不能讓我靜一靜啊,我爸沒了,我媽也沒了,在你眼裡我是不是非得吃這一頓才能對得起他們?!如果到時候陳其深死了,那你是不是也得頓頓吃大魚大肉狼吞虎咽才對得起他在天之靈啊?!”
啪——
陳修打了他一巴掌。
他憤怒的看過去,對上了陳修同樣怒睜的,赤紅的眼眶:“你閉嘴。”
封致遠不記得自己那天說了多少過分的話,但是那時候他氣急上了頭,一心認為一切都是陳修這個罪魁禍首所導致的,他有什麼立場來質問,自己又是作出這副樣子給誰看?所以他字字都挑準了陳修的痛點上毫不猶豫的紮。直到最後他們都兩敗俱傷。
可如果一切都是陳其深故意挑撥的,就是為了讓他激化陳修的病情,那他又做了一件怎麼樣的蠢事?
所有的好意都得不到回複,甚至被認為是彆有居心,一次又一次的拒絕,無視,甚至是激烈反抗,他自認為是在拒絕一個罪魁禍首愧疚悔過的補償,卻不知自己一次又一次澆滅了彆人費勁心神積攢著,用一點就少一點的善意和期望。
封致遠去問肖管家:“這個宅子,陳修會賣掉嗎?”
“可能性很小的,這個您不用擔心,”肖管家安慰他說:“就算先生用不上這處宅子準備轉讓了,也一定會為您安排好住處,不會讓您在外麵無處落腳的。”
封致遠愣了愣:“為什麼?”
肖管家用布巾不緊不慢的擦著杯子,說:“先生其實比誰都在乎您,他隻是有時候控製不好自己。”
“我不知道,”封致遠艱澀的搖搖頭:“我從來沒有感受過。”
“少爺,一葉障目,”肖管家將手裡的紅酒杯擦得晶亮反光,“有些東西有時候隻有旁人才能看得清,您是時候該放下偏見了。”
“先生甚至在半年前就已經立了遺囑,要把名下的全部財產留給您。”
“遺囑?他為什麼要立遺囑?”
肖管家眨了眨眼睛,忽然反應過來。原來封致遠什麼都不知道,那他這算是泄露了雇主的隱私嗎?
“不知道,”肖管家不著痕跡的找補:“但是就在不久前,先生的遺囑已經聯係律師修改了,至於現在修改內容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他歎了口氣,說:“您最近是不是又惹先生生氣了?”
“其實順著點他來就好了,先生本意是好的,但就是脾氣犟,也不太會溝通,所以他很多的生意都需要手下來去洽談,您稍微順著點他,他就會服軟了。”
不,他不會了,他甚至已經不再回來了。
封致遠的表情有些失落。
臨近過年,楚嘉裕在年前七天放了假,回到家裡之後不自覺的開始屯糧。陳琅看他向視頻學做臘腸,做得有模有樣。楚嘉裕說,彆家有的東西咱家裡也要有,於是又去外麵買了很多肉回來,第二天一大早圍著圍裙就開始處理那些肉,炸豬皮,炸蝦片,把肉剁碎了做成丸子,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
陳琅窩在客廳沙發上喝茶,遙遙的叫他:“你歇歇唄,不急嘛,忙活一早上了都。”
楚嘉裕擺弄廚具的聲音傳來,沒一會兒他就端著一盤子剛炸好的肉丸出來,遞到陳琅麵前:“剛出鍋,嘗嘗?”
肉丸子炸得金黃,表皮互相碰撞發出酥脆的聲音,味道很香,陳琅連吃三顆,對他豎起大拇指:“很香,廚藝真棒。”楚嘉裕羞澀的笑笑,吃掉盤子裡留的最後一顆丸子,準備去炸第二鍋。
第二天早上楚嘉裕拉著陳琅去買對聯,買回來一人指揮一人貼對聯,貼完進去抱著買回來的零食數,陳琅往嘴裡麵塞了一根巧克力棒:“夠吃好久了,光顧著買,也不知道要吃到什麼時候,”他看向楚嘉裕:“你幫忙多吃點兒。”
楚嘉裕捧著下巴看他:“嗯,哥讓我吃我就吃。”
陳琅:“......”嘖。
除夕那天晚上楚嘉裕掌勺,做了一大桌子菜,吃完之後發現剩得太多,冰箱塞不下,電視裡熱熱鬨鬨播著春晚,陳琅忽然神神秘秘的說:“等會兒收拾收拾,帶你去個地方。”
楚嘉裕好奇:“什麼地方?”
陳琅沒答:“你穿幾件衣服去,待會兒就帶你出門了。”
兩人下了樓,陳琅開車一路向郊區的大橋出發,行駛了約摸四十分鐘左右,陳琅做了個地方將車停下,帶著楚嘉裕上橋。
“風好大,你帶圍巾了沒有?”
“帶了。”
“那就好,跟緊我。”
橋下黢黑遙遠的水浪互相拍打著,回響聲在風中起伏,他們披著萬千燈火的光影,一路順著恢宏的大橋上走去,江邊的風掀起他們的衣領和頭發,楚嘉裕跟在陳琅身後,恍惚以為他們這趟旅程的目的點是直達月光的儘頭,隻要月亮不落下,他們就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
“到了。”陳琅忽然停下來,他低頭看了看表,掐準時間點,忽然笑著對楚嘉裕說:“新年快樂!”
他的話音落下,身後驟然升騰起萬千煙火,一簇一簇就像是凝聚了萬千心血的生命之花,劃破冷凝的夜幕在所有人的頭頂猛烈的炸開,猝然綻放。楚嘉裕在江邊呼呼的風聲裡聽到了遠處人們高聲歡呼的叫喊,這一簇簇熱烈的煙火就像是將他前十七年乏善可陳的人生通通粉碎在了冷若冰霜的過往裡,留下一枚搖搖顫顫但卻飛速茁壯的火種。
“有人說今天江邊會有一場煙火會,幸好我們趕得及時。”陳琅看著他,笑意盈盈,明滅的煙火映著他的臉,恍惚讓人錯覺裡麵盛滿了深情。
楚嘉裕的心臟怦怦跳,大著膽子借上煙火的掩飾,幾步上前微微抖著手一把抱住了他整個人,在他輕聲耳邊道:“新年快樂,哥。”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