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溫雪杳愈發猶豫不決,一連幾日都皺著一張小臉,思考兩人的婚事到底該如何。
其實她也明了,之所以如此糾結,無非就是心中有所動搖。
正逢盛夏最熱的幾日,溫雪杳在府中待著心煩意亂,乾脆收拾行李去郊外的莊子上小住。
那處莊子緊鄰有名的避暑山莊,最是偷涼的好去處,且附近還有一座靈音寺,據說廟裡的住持卜算十分靈驗。
溫雪杳在莊子上待了兩日,將精神頭養好後,第三日的清晨,和小暑一早便出發趕往靈音寺。
今日她隻著一條樸素的長裙,梳著流蘇髻,發根纏繞著兩條淡青色絲帶,飄然垂落在肩頭。
清晨的寺廟偶有鳥鳴與僧人誦經的空靈之音,回蕩在清幽的石板路上,餘味悠長。
溫雪杳供了些香火錢,手中的檀香飄出嫋嫋煙霧,垂目,雙手合十,靜靜朝著頭頂金身大佛拜過三次,才將沉香奉上。
住持此時不在大殿,溫雪杳循著鐘鳴,緩步走到寺院。
住持敲鐘偈曰:“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坑;願成佛,度眾生。”①
晨昏敲鐘,曉擊及破長空,醒睡眠。是以,晨起的鐘要撞一百零八下。
溫雪杳對上那住持慈眉善目的眼,靜靜在一旁站定,直到最後一聲鐘響落下,住持撚著腕上佛珠,緩步朝她走來。
“女施主是在等貧僧?”
溫雪杳淺笑行了一禮,遞出方才在大殿上搖出的簽子。
“有勞住持幫小女一解此簽。”
住持接過,垂眸掃過簽上小字——“兩家門戶各相當,不是姻緣莫較量。直待春風好消息,欲調琴瑟向蘭房。”②
住持笑道:“此乃姻緣簽。”
溫雪杳耳尖稍燙。
“此簽道現在謀事,甚不相宜,看似機緣,終竟反複。如婚期前定,自然和合,隻可待時,不可妄為,時至自得成就美。凡事須待新春,方始稱意。若妄動,反勞心力,終不能如人心願。”③住持緩聲,“女施主不若靜觀其變。”
溫雪杳微怔,所以是勸她莫要旁生事端,順其自然麼?
她俯身道謝,接回簽文,小心對折。
住持眯著眼笑道:“女施主既來了,不若便去撞三響鐘,或者鐘聲會替施主解惑。”
溫雪杳本不想拒絕對方好意,無奈她剛到莊上那日撐著了手腕,還未大好,隻能說有心無力。
於是她淡淡搖頭,惋惜道:“還是下次罷。”
住持笑笑,似是看出她的為難,也未再勸說,隻諱莫如深朝她身後撩了一眼,隨即便搖著頭緩步離去。
溫雪杳心中也有些可惜,目光朝著那鐘又望了一眼,才收回視線,同身後小暑道:“走罷。”
“溫小姐不是想撞鐘麼?為何不撞便要走?”
溫雪杳聽到身後傳來的清潤聲音,眸中浮上驚訝,陡然回眸。
“寧世子?”溫雪杳愣愣看他,“你怎會在此處?”
寧珩臉上掛著坦然得體的淺笑,抬手朝著遠處一指,解釋道:“應二皇子之邀,同往避暑山莊小住幾日。”
溫雪杳粗粗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掃了眼,果然見到一群打扮尊貴的人。
她淡淡頷首,收回視線,這才想起回答對方最初的問話,“近幾日手腕不得力,僅憑單手,怕是撞不響那鐘,隻好下次。”
寧珩往她略僵硬的右側手臂一掃,長睫顫了下。
半晌後,緩聲試探道:“若溫小姐想,在下或可相幫。”
溫雪杳忽而想到乞巧那日,護在她身前的臂膀。
或是貪戀他曾給的片刻心安,也或許是他溫和寬厚的眸子讓她想再放肆一次。
千百種原因,最終彙成一句“好”。
溫雪杳仰頭,朝他展顏一笑,“那便先謝過寧世子。”
寧珩也未多言,將人領到鐘前,讓出溫雪杳的位子。
兩人一人一手,合力將鐘撞響。
鐘聲平穩莊重,伴隨著縈繞鼻尖的濃厚檀香,溫雪杳的心猛地一跳。
憶起住持那句,鐘聲或可解惑。
寧珩見她失神,溫聲提醒,“鐘撞三響,一響為福,二響為祿,三響為壽。溫小姐,還差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