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茶幾底座是木製的,上頭則壓了塊磨砂玻璃。
雖說是茶幾,但其實家裡沒人有泡茶習慣,在平日裡的大多數時間,這張桌子便是由顧汐和孫瑕瑜使用的,她們母女倆一個做家務,一個寫作業。
而這會,原先哪怕是擺滿了衣服也能顯得整潔的茶幾異常的淩亂。
四人的杯子裡被隨意地放在茶幾上,鋪在桌上的塑料袋上倒滿了零食,其中數量最多的,便是瓜子和花生,旁邊被磕剝下來的瓜子殼和花生殼淩亂地鋪在桌上,偶爾還會有不少從塑料袋的間隙自由地逃出去。
其中還有些過分自由的,則自由落體到地麵,落在瓷磚上格外顯眼。
某種意義上已經可以說是身處垃圾堆中的四人毫無察覺,手指間夾著的煙煙霧繚繞,此刻正在高談闊論些什麼政治經濟形勢。
都是“懂”王。
顧汐懶得應聲,她正打算給女兒脫雨衣,孫瑕瑜便已經脫好了。
這孩子的自理能力很強,她眼巴巴地看著媽媽,隻等媽媽把雨衣地給她,她就能拿去陽台先晾著。
位於兩層半的陽台看似是開闊的,可實際使用起來嘛,隻能說一塌糊塗。
他們居住的這片區域,除了沒有田地外和城中村相差無幾。
居民們建樓時講究的是無憂無慮的自由理念,隻要兩側的鄰居允許,便能無限向左右延伸,誇張一點的人家,中間留著的小道隻能容一人通過,還得是纖細些的人,哪怕旁一分一毫,那都得被夾在中間。
同樣的,隻要能得到審批,且房屋質量符合要求,周圍的人是欲與天公試比高,於是,孫家這前後左右,全都至少比孫家高一層,采光和通風全受阻礙,平時但凡天氣陰點,衣服上便永遠都會是個潮濕味道。
雖然知道樓上曬衣服的能力堪憂,但看女兒想幫忙,顧汐還是把衣服遞了過去。
“今天冷得很,湯多煮點,喝點熱乎湯身體才舒服。”孫誌國不忘回頭和妻子點菜,“對了,下酒菜也弄兩個,晚上我們四要喝點酒,沒個下酒菜哪行。”
孫誌國這會就當桌上的花生不存在,在那豪橫得不行。
和他一道喝酒的人也很捧場,孫大哥前孫大哥後的,好像孫誌國是什麼能人一樣。
家小就這點好,去哪都是兩三步路,顧汐擺的臉色都沒得給人看呢,她就已經進了廚房。
原身和孫誌國的感情早就大不如前了,顧汐剛剛沒發火不是賣孫誌國麵子,是她就讓孩子看父母吵架的習慣。
這廚房的設計是長條形的,就像屋外的過道般狹窄,原本就小的空間裡安排上了滿滿當當的家具和儲物空間後,那唯一一扇的窗戶便被遮擋住了大半,若是不開燈,便像是個黑漆漆的洞穴。
顧汐可沒有什麼省電的想法,她直接開了燈。
在房間裡的孫母和下午一樣默默地探了出來:“香蕉呢?”
顧汐應她:“沒買到,繞了兩攤都開門了,隻剩下盧奇家的門麵店。”
孫母不大情願地縮了回去,她聽得懂顧汐的意思,這水果啊,在市場和在店麵裡可是兩種價格,若是再有個什麼包裝、大果的說法那就能更往上翻一倍,這樣的水果,他們家是享受不來的,即便是有丈夫這麵大旗,孫母也不敢提。
她這兒媳婦,老摳了!偶爾省那一分半厘的,就知道給她女兒用。
“小瑜,過來給叔叔們表演一下,你不是上學期還被學校選去國旗下講話嗎?”女兒蹦蹦跳跳地從樓上下來,孫誌國便招呼著孫瑕瑜過來。
孫瑕瑜下意識地看了眼廚房,可父親伸出的手很堅決,她也就乖乖過去了。
“怎麼不知道叫人?”孫誌國皺眉,他看著女兒不大滿意。
女兒最叫他不滿意的,就是這個性格。
太過像她那個媽了。
顧汐就是這樣,平時見人也不會叫,臉上連點笑模樣都沒,也不懂得待人之道,人情世故一塌糊塗。
看,都把女兒帶成什麼樣了?他這幾位兄弟也來了不止一次了,女兒還是這麼怕人。
孫誌國決心要改一改孫瑕瑜的個性,他先挨個給女兒介紹人,等女兒依次叫人後才進入下一項:“小瑜,你不是看圖寫作文寫得不錯嗎?你看這桌上,像什麼圖?來,念給叔叔們聽。”
乾活的男人力氣很大,孫誌國這麼一推,一拍背的,孫瑕瑜便直接站在了“舞台”的C位,朝著並不熟悉的叔叔們,她的臉漲紅起來,好在她平日裡皮實曬得挺多,皮膚不算太白,能稍微遮掩一下她的窘迫。
“我……桌上……”她緊張的時候腦袋有點空白,心中反複地念叨著人物,遍尋不到的她,著急得冒了汗,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幾個字,“小紅和小明……”
被孫誌國叫做吳大哥的吳俊雖然是初次來卻很自來熟,他笑出了聲:“哪來的小紅和小明?”
吳俊又笑“難不成我是小紅?那誰是小明?”
在調侃聲中,孫瑕瑜死死地咬著下唇,才沒叫自己低下頭去。
她很用力地瞪著眼睛,好讓自己的眼睛大些,能夠盛下這馬上要掉出的淚珠。
可這會的孫瑕瑜還不明白,有時候小孩子的眼淚,在大人看來,是有趣的,而不是可憐的。
吳俊拍著腿笑:“誌國,你這小姑娘也真不禁逗,你瞧瞧,金豆豆都要落了,我們家嬌嬌小時候可沒這樣。”他老成地拍了拍孫瑕瑜的肩膀,說些對這年紀的孩子壓根用不著的話,“你以後就懂了,當孩子的既要有個孩子樣,可不能這麼矯情愛哭。”
孫誌國情緒不高:“什麼小紅小明的?你媽怎麼教你的,懂不懂得什麼叫尊重長輩?”
顧汐剛剛在炒菜呢,開著吸油煙機,沒聽見外麵的動靜。
這一關火,就聽見外頭的動靜。
顧汐手上還拿著鍋鏟呢,人就探了出來:“小瑜進來,我做了個新菜,你來給我試試味道。”
她沒對丈夫客氣,繼續冷著臉看他:“女兒的考卷、作業你是沒看過?他們看圖寫話就是寫小紅、小明的。”
顧汐才剛開口,孫瑕瑜便像是遇到了救星般地往母親那奔去,整個人藏進了廚房,從後頭抱住了母親的腿。
“吃了幾顆花生就醉了?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樣的當爹的不知道嗎?像是今天才托生成你女兒一樣。”顧汐將陰陽怪氣進行到底,不吵架還是能諷刺兩句的,“抽煙的時候就彆把孩子往跟前帶,沒聽新聞說二手煙不好啊?”
顧汐默默地在心裡背了元素周期表,這情緒才被壓了下來。
說好不在孩子麵前吵架的,沒忍住,這可不好。
顧汐回了廚房,才不管孫誌國要怎麼向朋友解釋:“來,試試。”
顧汐夾了一筷子玉米到女兒的嘴裡:“喜歡嗎?”
以前的原身,隻要不是孫誌國把人給惹急了,她還是會給孫誌國一點麵子的。
但顧汐就不同了,她即使願意“聽”孫誌國的話,那也是在她自己爽的基礎下。
她確實乖乖進來做飯了,可誰說要做合孫建國心意的菜了?
“好吃!”孫瑕瑜這會已經見不到哭模樣了,眼神亮亮的。
“再吃點。”女兒愛吃,顧汐就又投喂了一次。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以前彆人老想投喂自己了。
看著對方吃得幸福的樣子,人便會跟著得到一種莫名的滿足。
孫瑕瑜又接受了兩次投喂,見那原本凸出尖尖角玉米烙瞬間少了一小片,她連忙把媽媽正要從盤子裡夾東西的手給壓住了:“不能吃了不能吃了!快沒了。”
顧汐故意逗她:“啊?那我還想著吃一點呢。”
孫瑕瑜惦著腳,忙接過筷子投喂媽媽:“媽媽吃。”
顧汐笑:“不怕吃完啊?”
“……媽媽吃得少!”孫瑕瑜一下就找到了理由,“而且爸爸也不愛吃玉米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顧汐被女兒逗樂,原身這位廚房之主可是掌握了全家人口味的,孫誌國對玉米可不是一般的喜歡。
顧汐就這一會功夫,已經炒了好幾個菜,她拿回筷子,動作熟練地將小魚的魚腹肉取了一塊遞給女兒,還有這魚鰓肉,這也好吃。
喂了魚之後,就是筍,瘦肉炒筍乾裡麵的瘦肉都切成了略長的條狀,這會正好能用筷子輕鬆地挑出來。
孫瑕瑜一口接著一口,每回手才伸出來要示意拒絕,媽媽的下一口就送過來。
她到後來,根本就是飯來張口。
等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在乾嘛,孫瑕瑜立刻臉就紅了,老師反反複複地和他們說過,他們已經是少先隊員了,可不能再乾小朋友才做的事情,怎麼能讓媽媽喂飯呢?
而且她還吃了這麼多。
孫瑕瑜忍不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以前媽媽總念叨,吃飯前不要亂吃零食,吃飽了等下吃不下飯了。
今天……也對,她吃的可不是零食。
顧汐推著女兒往外:“出去外麵待會,廚房裡熱。”
“我想陪著媽媽。”
顧汐沒讓,這種不通風的老式廚房,煮飯都是煤氣火,再加上熱氣沒地方去,抽油煙機質量還差,這要多做會飯菜,能讓人熱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