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兩人使用正好的辦公室,此刻顯得格外狹窄。
之前是過道的位置,現在擺滿了木打的長條板凳,兩排人坐在那,沒留下任何過路的空隙。
辦公室的兩扇窗戶被牢牢關上,搭扣已經扣上。
明明外麵是涼爽的天氣,但辦公室內卻因為人員密集度太高生出了幾分悶熱。
顧汐環顧四周,哭笑不得。
人家是過街老鼠才要躲躲藏藏。
可他們呢?
因為太受歡迎,反而要藏起來。
顧汐的舊電器一到工廠,便引發了整個工廠的風暴。
當天她開的電器維修班,那叫一個座無虛席,哪怕是臨退休年紀的工人,那都要拿著小板凳按時到位,恨不得明天就把東西修出來。
顧汐隨手拿了幾台,邊拆邊講結構。
顧汐講解的思路很清晰,她隻講最簡單的問題,這些問題是日常使用中可能會出現的,隻要家裡備著一兩樣工具,大致嘗試著修都能修好的那種。
至於難的?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她會挑幾位有天賦一些的深入教導,屆時讓他在廠裡掛牌維修。
和顧汐預想的一樣,這回送來的電器基本沒什麼問題。
顧汐這回采購回來的舊電器在市麵上銷售的時間均不算長,大部分人想要更換的最主要原因,那是為了更新換代,選擇新出爐的產品,而不是因為產品損壞。
顧汐講課的功底深厚,展示得又很透明,得,這問題就更大了。
如果說下午那會眾人還是抱著“我可能會有一台新電視的想法”,那隨著她講課,大家已經意識到他們真的能擁有一台電視了。
這兩者的差異,誰都能明白。
顧汐確實說了,這是二手,是彆人淘汰下來的電器。
可這又怎麼樣?他們誰家沒有幾件帶補丁的衣服?誰家的東西不是縫縫補補又三年?
再說了,這壓根不舊,他們睜大了眼睛都看不出顧汐說的瑕疵呢!
顧汐也說了,這是要收錢的,而且還要收一筆不多的錢。
一台黑白的電視,他們要收九十五元,彩色的翻倍,要一百九十元。
是,這確實是個天文數字,相比他們的工資,他們省吃儉用至少得半年才能買。
可問題是這得拿去市場上比一比!要知道,現在一台全新的黑白電視機要四百元,彩色的翻倍都還買不到,要票!
而且工廠還給保修!顧汐說了,因為是二手的機器,這要是拿回去沒幾天就不能用,工廠不能修的,直接給換,沒得換的,則多少錢買的多少錢退。
工人們心裡的算盤一打,沒人能不心動,最關鍵的是,這段時間的加班使得人人的兜裡都有了錢,就算是這段時間因故沒賺太多的,就憑著從前儉省的存款,也能咬咬牙買一台。
好,退一萬步,電視機買不起,電風扇總買得起吧?
供銷社的台扇至少八十,顧汐這四十,看似折扣不大,但風力、效果、造型,明顯要突出得多!
其他零零散散的電器同樣價格優惠。
沙沙默默地為顧汐又登記了一條經驗教訓。
就是不能以個人經驗去評判他人。
總之,工人們的需求來勢洶洶,顧汐毫無防備,直接被需求淹沒。
可這還隻是個開始。
消息一往外傳,整個S市、紫荊花聯盟,乃至於省裡都為之震動。
這一震動,問題就來了。
前來避難的李廠長無奈道:“顧工,你這可害慘我了!”
作為一廠廠長,李廠長向來很注重穿著打扮,不需過度精致,但一定要顯得端正大方。
此時的他卻顯得格外狼狽,外套配的黑色塑料扣掉了一顆,若是繞到背後,還能瞥見外套背後位置的褶皺。
他用了“害”字,但語氣並不重,眼底絲毫不見從前的疲乏,反倒有幾分鬆快。
作為廠長,他受到的圍追堵截按說該是最少的,可這不是還有其他工廠上門嗎?
人還挺正式,帶著紅頭公函上門,來的個個都身負職務,按照規格,李廠長自然隻能接待。
他本是愛茶之人,這兩天喝茶水喝到了一聞就吐的程度。
關鍵是他還沒辦法給答複,隻能不斷地打太極,偶爾對著那些紅了的眼神,李廠長心裡都瘮得慌。
吳會計扶了扶眼鏡,顫巍巍道:“顧工,這事不該是我們財務管啊!”
吳會計能受到李廠長重用,很大的因素便在於他的不叫苦、不叫累,從不推辭工作。
近一年來,李廠長隱隱有要扶持他做接班人的意思。
吳廠長沒有因為上位的可能性便性格大改,反倒是奉行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理論,愈發身先士卒,平日裡隻要有空,就到車間幫忙。
顧汐私下將他標記為紫荊花塑料廠的卷王之首。
今天他卻一反常態,語出驚人。
吳會計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們家是農村來的,當地盛行宗族主義,吳會計作為家族的驕傲,村裡有不少同姓親戚都奔著他到塑料廠工作。
這回吳會計是受到了人情關係的全方位圍追堵截,連家裡的族長都跑家裡來了,他兩天都沒敢回家,要不是天氣冷,他身上都要有味了。
顧汐聽了不覺意外,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打算移開眼神,便正對上了全場造型最為狼狽的工會一行人。
工會整個辦公室的人員都跑到了顧汐這。
“顧工,你得幫幫我們!我們哪扛得住啊!”
大冬天的,工會會長流了一身汗,他並不長的頭發因流汗緊緊地貼在了頭皮上,雖然乾了,也破壞了原有的發型。
他的袖子明顯被人扯了挺多下,胳膊肘的位置還能看到一團臟汙,是明顯的手印形狀。
工會是壓力最大的,人人都認準了他們是最後一道門檻,工會的門都快被開壞了。
前天定好了要統計需求,工會會長便讓人貼了布告,結果這一貼就出了事。
排隊的人從工會門口排到了樓下,因為排隊先後、有人要上廁所,大打出手,好在顧汐及時地給了建議,他們出來發了號票,這才勉強消弭了爭端。
可這還沒完,當天下班路上,工會會長差點沒讓套布袋。
他貼布告時,先貼的是離工會最近,就在二車間門口的布告欄,這就使得排在前列的均是二車間的。
工人們認定工會會長這是偏心徇私,一個上頭,差點犯了錯。
好在工會會長這幾年來因為工廠福利的事情得罪人多了,這就養成了逃命的本事,順利脫逃。
他們現在能安心地在顧汐辦公室裡躲一躲,那是因為上工鈴響了,工人們舍不得工錢,乖乖回去,等等工人休息,又要頭疼。
顧汐:……
這是一屋受害者,而犯人,正是她。
她下了定論才注意到一直安分工作中的衛天禹。
這說是福利,也是要合規走流程的,衛天禹這幾天正在幫忙擬方案,已經擬到第四版了。
看來她也沒那麼殘忍,這不還有個漏網之魚嗎?
顧汐鬆快沒兩秒,便和待在她辦公室的這群人一道愣住。
有人敲門!
這兩天對人類高度警惕的眾人不約而同的舉手伸出食指,做出了“噓”的手勢。
明明該是無聲交流,可因為齊刷刷地噓聲倒是一下發出了挺大的響聲。
聲音一出,剛剛還是僵硬的眾人冷汗都下來了。
顧汐哭笑不得,眼前這一屋子平時都算是廠裡的小領導。
結果呢?在自家的廠裡比小偷還要鬼鬼祟祟。
衛天禹看了眼顧汐,開口:“誰?我在寫文件。”
門外的聲音顧汐很熟。
“是我呢,顧工!外麵沒其他人!”
顧汐反應過來,示意靠門的工會人員開門:“是我家伯母,翠雲嬸。”
她自身立穩,又有官方撐腰,不再擔心風言風語和打秋風的親戚。
顧汐這就直接把她和蘇達的情況公開了,還請方翠雲去報了失蹤,離婚證才辦下來。
坦坦蕩蕩把這事說了後,八卦的人反倒少了,他們隻會念叨蘇達又傻又毒,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公開歸公開,顧汐倒和蘇家人做切割,塑料廠分了她一套新房子,同是三室的,要寬敞一些,蘇家人便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