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天色漸明,行人們匆忙的步伐,帶著鄉音的方言,共同編織出的滿是煙火氣的清晨。
分彆位居於S市城市兩端的工廠,使S市擁有了兩個同樣繁華的中心。
而今天,兩家工廠的工人們卻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狀態。
紫荊花工廠於昨日圓滿落幕的那場展會自舉辦前便頗受眾人矚目,一是因為這樣由工廠自行舉辦的展會此前例子極少;二是受邀前來或是報名參加的友商數目驚人。
但在受到關注的同時,紫荊花工廠的行為其實並未獲得太多的認可。
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看來,顧汐這樣的決定冒險的味道實在很濃,是在用一筆本不應該支出的支出去賭未必會有的回報。
要是背水一戰也就算了,偏偏紫荊花壓根不缺訂單,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因此,在紫荊花工廠上下準備得熱火朝天之時,不少人都在私下說著風涼話,隻等看一場笑話。
可偏偏這還真讓紫荊花工廠乾成了!
從展會當天開始,報紙上每天都有紫荊花工廠的新聞,到了今天一早,甚至連隻在首都發行的報紙都刊登了紫荊花聯盟展會的成功。
縣委大院門口的宣傳欄上,那是連夜貼上了報紙。
為了能讓路過的人不忽視宣傳欄,他們在欄上掛了“熱烈祝賀我市紫荊花工廠年度對外展會圓滿落幕的橫幅”和用紅綢編織的花。
原先頗為樸素的宣傳欄現在顯眼得像是貼了“快來看看我”的標簽。
而其中最吸引人的,當屬報紙上所刊登的訂單總金額,隻看這驚人的數字他們便知道,紫荊花聯盟又要大賺一場了。
雖然他們沒有在公開場合說過什麼,可總隱隱有一種被打了臉的感受。
紫荊花工廠的工人們比報紙更早了解到這次展會的效果和帶來的訂單數,這是顧汐在員工大會上說的。
顧汐在管理工廠時,向來很注意公開透明,她不喜歡把工人們當成工具的管理方式。
對於廠裡的大小事宜,隻要能傳達的,她從不隱瞞,對於會直接影響工人們日常生活、工廠未來發展的決策,哪怕不能在大會上解釋,她也會以文件的形式公開。
因此,今天一大早,出現在紫荊花工廠門口的工人們,個個全副武裝,做好了“戰鬥”準備。
他們從昨日便開始養精蓄銳,睡眠充足,在夥食上,也都奢侈了一把,確保自己能投入接下來忙碌、高壓的工作之中。
明明該是緊繃的,可出現在紫荊花工廠工人們臉上的,是滿滿的朝氣和對未來的無限期盼。
之所以能保持這樣的狀態,是因為他們清楚自己的每一分付出都會有相應的收獲。
而且他們所做的,可不隻是一個個產品,他們在為國家創造外彙的同時,還在將華夏製造的產品推向世界。
兜裡有錢的同時,他們還有著豐富的精神世界和對未來的期許,焉能不朝氣蓬勃。
而和他們完全呈對照組狀態的,則是機械廠的工人們。
他們照例起床準備進廠,可臉上卻是滿滿的憂愁、麻木、不滿,步伐也顯得格外沉重。
機械廠周遭的攤販比從前少了至少一半,剩下的攤販似是也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口叫賣,隻是沉默地目視著他們,等待著有購物想法的人步行到攤位的前麵。
“東子,你和你媳婦提了嗎?”張六看向李東,壓低了聲音,“彆犯傻了,該走就走,我看咱們廠裡是真的一分錢都沒了。”
李東沉默了一會才應聲:“提了,但沒用,他們廠上個月才招工完,現在不缺人,想調動過去,我哪有關係?”
李東和妻子是相親認識的,兩人分彆在紫荊花和機械廠工作,是叫不少人豔羨的一對,一是他們小夫妻恩愛,二是兩人雖家庭負擔頗重,但都是有收入的職工,還能剩下些盈餘。
去年起,原先在家庭收入上占據主導地位的李東收入漸漸就追不上妻子了。
紫荊花工廠業務繁忙,妻子時常要加班,李東便不得不承擔起大部分的家庭勞動。
這也不打緊,畢竟夫妻總要共同分擔,隻不過是地位略有調整,他可以接受。再說了,誰多賺點,都是在為家庭減少負擔。
可到了兩三個月前,事情便急轉直下了。
原先效益就大不如前的機械廠每況愈下,甚至在發工資上都出了問題,李東帶回家的工資幾近於無,原先能有盈餘的家開始虧空,妻子肩上的負擔很重,原先家中的歡聲笑意幾近於無。
而隨著王廠長被騙的消息曝光,李東的情緒便愈發崩潰,很顯然,這樣的日子還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昨天晚上,妻子喜氣洋洋地和他說,接下來又要加班,妻子說,她會多接點活,讓李東不要有負擔,可他怎麼能不煩惱呢?
張六重重地歎了口氣:“你說,咱們機械廠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我哪知道?”李東苦笑。
這樣的疑問,在這一年間,已經不知道出現在大家心中多少次了,可怎麼想,都沒有答案。
怪王廠長?可在這次栽大跟頭前,機械廠運行得並不算差。
怪他們自己?可他們分明什麼也沒乾。
兩人看著彼此,不約而同地歎了氣,而後默默地跟著前麵的人,盤腿坐在了工廠裡的平地之上,延續著昨天的靜坐反抗。
事實上,他們除了靜坐也沒什麼事情可做,工廠的賬上應該已經沒什麼錢了,材料都不夠,他們就算進車間也乾不了什麼。
至於坐在這能達成什麼效果,大家心中也沒有答案,隻是頗有種走投無路的孤注一擲,好似隻要這麼呆坐著,就能等到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