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前,知青們對滑頭的大隊長以及貧窮的旮遝屯還沒有很深的認識。
他們看著屬於自己的小袋口糧,便單純以為秋收後新的糧食立刻就會分發下來,總不會餓到肚子。
此時,大家對未來還是抱有幻想與希望的。
知青到來的第一天不用上工,算是自由時間,所有人拎著行李各歸各去整理未來居住的地方,陶湘也跟著獨眼阿婆回村尾對方家中。
阿婆人看著瘦弱老邁,但出人意料勁大的很,陶湘的那隻大編織行李袋她拎起來就走,好像完全不費事似的。
就連她的孫女也主動抱起陶湘分到的那口袋蕎麥,跟在奶奶後頭走著,時不時好奇地抬頭瞧一眼陶湘這個城裡來的知青。
旮遝屯裡的村民更是愛湊熱鬨,好些跟在後頭指著陶湘的衣服、樣貌,甚至還有她的行李說些什麼。
陶湘都不甚在意,村裡的路都是土路,風一吹滿嘴都是沙塵,她隻緊抿著唇一個勁往前走。
阿婆姓陳,她的家在旮遝屯最末尾的大四合院裡,青磚綠瓦的房子漂亮極了,可惜有一半都是廢墟。
這個四合院以前是個土地主的,被打下來以後塌了一大半,還剩下大半個正屋與廂房就分給了陳阿婆與另一戶趙姓人家,所以難怪貧下中農能住上好房子。
陳阿婆分到的是西廂,大房套小隔間的樣式,地方倒是不大,但收拾得極為乾淨,當然裡麵的家具擺設也沒幾樣,所以看著顯得寬敞空蕩。
“就是這裡了,女娃子,看看中不中意啊……”許是陶湘看堆滿雜物的隔間時間有些長,陳阿婆心裡有些忐忑,“要成,老婆子我馬上就收拾出來。”
小隔間不過四五平米大小,之前被當做貯藏室用來堆放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因此稍顯淩亂與臟汙,難怪陳阿婆會擔心陶湘嫌棄看不上。
但事實恰恰相反,陶湘中意極了。
小隔間雖然麵積狹小,但是它有扇開關完好的門,東西牆上還有兩個小小的窗眼洞子,私密與通風都有了。
雖說不那麼亮堂,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買些蠟燭煤燈就行。
陶湘當即就點了頭:“成!”
此話一出,住下的決定敲了案,陳阿婆麵上泛出喜意,立刻帶著獨孫女開始著手收拾。
也難怪她那麼開心,知青住下來,家裡是有一筆住宿費可以拿的,多少是個進項。
陶湘也整理起自己的包袱,她把行李袋裡的棉被、墊被趁著中午日頭好拿到外麵翻曬,鋁箱裡原身的秋冬衣服也見見光吹吹風,好一通忙活。
見屋裡沒有像樣的床椅家具,陶湘也懶得費力再去找大隊長支生活費采買,直接自己掏了兜置辦。
好在旮遝屯裡就近住著位木匠,半成品的家具都有,還一個賽一個的便宜。
陶湘才使了兩塊錢便換到一張適合隔間尺寸的單人木板床與一副床頭小型書桌椅,她又搜羅來一些報紙貼在落土的牆麵。
一頓飯的時間,小隔間裡很快被布置得有模有樣,看著乾淨利落了不少,勉強像是個人住的地方了。
不同於陶湘的如魚得水,其他知青卻要愁惱許多,甚至還與當地的大隊長社員等人發生了衝突。
像陶湘這樣千裡迢迢辛辛苦苦自帶被褥,還手頭富裕闊綽的畢竟還是少數,有些什麼都沒準備的知青自然隻能去找大隊長,要求購買新床品等物,隻是卻被對方以沒棉花票、布票為由拒絕了。
“費那個錢做啥,屯子裡誰家沒有?我讓他們揀新的給你們……”大隊長打著哈哈,始終不肯鬆口,把來支錢的知青俱拒了個遍。
至此,雙方梁子雖沒有結下,卻都心存不滿起來。
陶湘不知道其他幾位知青與屯子裡人發生的矛盾,整理好住處的她正端著一隻海碗坐在西廂房屋門口的板凳上吃得歡快。
那袋分到的蕎麥,包括藍布包裡吃剩下的食物陶湘都大方地交給了陳阿婆,作為未來一段時間裡自己在陳家的口糧,對方欣然答應。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海碗裡裝著的是蕎麥仁與紅薯塊簡簡單單煮成的雜粥,蕎麥仁是陶湘的,紅薯塊是陳家的。
但陶湘的這份尤其稠濃,最上麵還蓋著三個蒸軟了的糖糍粑。
嬰兒巴掌那麼大的糍粑上白糖化成了絲絲的糖漿水,雖沒有陶家嬸嬸剛做出來時口感酥脆,但如今軟了以後再吃,一入口便像是一塊香濃的甜軟糕,吃得人分外滿足。
同樣捧著一碗稀粥的小女孩坐在不遠處門檻上小心翼翼地瞧,她也不敢明目張膽眼巴巴地盯著,隻是看一眼低頭喝一口粥,看一眼低頭喝一口粥這樣,膽小又可憐的小動物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