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世上沒有不透牆的風,就算陶湘不說,但是知青們的道具與紅寶書損壞丟了的事還是很快被大隊長知道了。

“咋不早說?當這是小事嗎?”“嗒嗒”抽著旱煙的大隊長瞪大了眼。

他詢問著剛還完紅球回來準備去吃飯的陶湘和其它知青:“依你們瞅像是誰乾的?”

這是在問大家平時有沒有什麼仇,畢竟一看就像是被人打擊報複。

那就海了去了,女知青們不敢吱聲,她們以前同挺多屯民有過齷齪,像是同寄住過的人家就曾狠狠鬨過一頓,指不定什麼時候被記恨在心。

陶湘也沒開口,她知道是誰乾的,無非就是趙家的三個小孩,許是受了家長教唆也說不定,但自己說出來與真相被人挖掘是兩回事,她自然不會橫衝直撞地去當前者。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紅寶書被偷也不是件小事,大隊長忙黑著臉又去盤問周圍的屯民。

旮遝屯基本都是坐了屯裡的車一起來劇院看縣城大會的,好些人都沒有走,正聚在一塊講勁頭。

陶湘隻草草觀望了一眼,就轉過頭沒有再看了,趙家的人根本不在裡麵,這場詢問注定不會有結果。

反正沾著土的紅花球已經被作為證據嚴格保管起來,陶湘隻等著大隊長尋查無果後去報公安,屆時旮遝屯內部消化不了問題,勢必會鬨大起來,再把證據往外一甩,怕是事佬千的趙家人不死也脫層皮。

內心已有了計劃的陶湘沒高興跟著大隊長去挨個白費功夫,徑直借著午間歇會的短暫時間準備去外頭逛縣城,老奶奶的大棉被是個意外之喜,陶湘想著再去外麵碰碰運氣,囤積些好吃好喝的好過年。

與此同時,遠在南方城裡的陶家叔嬸倆卻接連碰上麻煩事,一樁樁接踵而來,鬨得他倆是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自從陶蘭說也不說一聲跑去當小紅衛,北上一趟回來以後,渾像是變了個人。

小姑娘不再是從前溫順服從的模樣,性子孤僻冷漠了許多,眼中時常隱藏怨懟憤恨的情緒,況且就算回來了,也早出晚歸並不著家,整日跑出去,不知在忙活些什麼。

附近清楚陶蘭改變的人都誇她是開了竅,隻有陶家夫妻倆內心發急,他們心裡本就有鬼,陶蘭的轉變太過突兀,可惜捉不到她,也管教不了。

也就是打陶蘭回來的那天開始,一切忽然都亂了套,根本不像是他們在回信裡同陶湘描繪的那樣平靜。

不知什麼時候,火柴廠裡流言開始四起,都是傳的陳年往事,講陶家當年互換了兄弟家的孩子,那些故事編得有鼻子有眼,一時傳播甚廣、越湧越烈。

陶家叔嬸心裡的恐慌達到了頂峰,當年做的事隱蔽,他們想不通有誰竟會知道。

就連作為當事人,他們的弟妹,陶湘的母親,不是也幫他們白養了這麼多年孩子不曾發現。

儘管充滿疑惑焦躁,兩人卻又不得不故作鎮定地抵擋各路人馬的探究,日子過得可以說火油上煎熬,心裡頭輕飄得很,就怕被人戳穿了底細。

陶蘭回來一個月後,更是開始禍不單行,夫妻倆雙雙被火柴廠裡停工待職了。

原來是有人匿名舉報陶家夫妻二人借用職務之便謀取私利。

廠子裡的人但凡有點權力地位,都會想著往自己手裡巴拉東西,陶家叔嬸自然也不例外,這些年油水撈得足了,不然也養不活家裡這麼多孩子,還過稱得上是體麵的城裡人生活。

要知道陶家前一輩不過是農村鄉下人出身,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個當兵的,而陶家叔叔也是借著這股春風,想方設法才來到城裡落了根,擁有了城鎮戶口,還把自己的妻子也弄進了廠裡。

這在其他兄弟姐妹眼裡就是自私,大家夥鬨得十分不愉快,至此陶家漸漸不再與鄉裡的親眷聯係,一心一意當城裡人。

但現在要是他們監守自盜的行為被惡意端到了明麵上,再被單位殺雞儆猴認真計較,這些都能將其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再被廠裡複用。

城裡呆不下,村裡回不去,處境兩相皆難。

然而菩薩不保佑,事情朝著最壞的方向去了。

不過短短一兩個月,被迫在家屬樓等消息的陶家叔嬸求爺爺告奶奶,禮送出去不少,但結果依舊打聽不到,說是仍在商榷,再後來就連禮都送不出去了,收過禮的領導閉門不見,以前那些見麵就討好的同下級也都沒了好臉。

陶家很快收到了兩張來自火柴廠的退工通知,他們即日起被迫下崗。

這些日子陶家叔嬸簡直愁壞了腦袋,他們想不通到底是得罪了誰,一件件壞事就沒個停歇地發生,出門又要麵對彆人異樣的眼光與不懷好意的試探,甚至連正經工作也丟了個乾淨。

像是犯了太歲般,家中境況一落千丈,已經許久都冷鍋冷灶,未曾開過火做過飯,夫妻倆都沒心思。

有素來瞧不慣陶家行事作風的人家說著風涼話:“人在做,天在看,他們以前是怎麼慢待閨女的,就活該有老天爺賞的這麼一天……”

牆倒眾人推,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時候,陶光榮的親生父母家又上門來尋事,鬨著要把兒子再討要回去。

作為養兒防老的養子,同時視為將來為二人摔盆哭靈的男丁,陶家嬸嬸雖說麵上看著嚴厲,但實際對這個抱養來的兒子還是十分偏寵的,更彆說想要有個男孩的陶家叔叔了。

陶湘沒來的那些年,陶家夫妻倆還沒有如今的地位,當時年道不景氣,日子過得很苦,可但凡家裡有些什麼好的,都進了這養子的肚裡,至於陶蘭更是連碎末都吃不上。

從抱來時的一歲養到如今的十一歲,陶家夫妻二人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哪能說還小孩就還,再說他們當初可是花了不少錢的!

村裡人眼皮子淺,隻要給了錢,什麼誓都發得出來,當時約定好拿了錢就斷絕關係,以後孩子歸陶家養,但現在又巴巴地鬨上門來做什麼,還算是陶家的遠房親戚呢。

暴脾氣的陶家嬸嬸氣不過,一連與上門來的討罵對方吵鬨了好幾天,白白惹正幢家屬樓的人看了幾日笑話。

陶光榮的那對農村裡的親生父母其實也是聽說了陶家夫妻倆要下崗的事,這才坐不住了,多年前他們願給孩子一是為了能得到筆錢,二則是盼著能繼承個家產啥的。

眼看著陶家如今不頂用了,風評又差,到底是自己骨肉,他們斷不會再讓孩子留下來受苦,更何況半大的小子還能幫襯著家裡做農活……

要想他們改變主意也容易,除非陶家能把名下的房子過給陶光榮。

家屬區裡的筒子樓是火柴廠蓋了專門給工齡長的員工居住的,本屬於集體,但也有那麼幾戶是買斷工齡後,自己個兒擁有產權的,比如陶家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買下來的時候是夫妻倆咬死牙花了所有工齡與存款換來的,不管多大都是屬於自己的窩,這也是陶家在火柴廠被人羨慕的原因。

眼下水深火熱的陶家還值些錢的東西,也就這房子了,夫妻倆因過錯被下崗,一分錢補償都拿不到。

見對方討要孩子不夠,還被惦記上了這間屋子,於是就連輕易不喜怒於形的陶家叔叔也徹底黑了臉色:“當初兩家都說好的,你們現在想把孩子討回去?那就把錢都還來!”

能做出賣孩子舉動的父母說不上舍不舍得孩子,但肯定是舍不得錢的。

果然隻聽農村夫妻斷然拒絕道:“俺們沒收你們勞什子錢,快把孩子還來,不然告公安去!”

當初說是免費抱養,但其實那對夫妻倆還是以家庭困難為借口問陶家借了三十塊錢的,並未立字據。

雙方心裡都清楚這就是孩子的買斷錢,陶家嬸嬸還買來對方的一句斷絕關係的承諾,現在想想就是個屁。

擱以前哪有這種糟心事,去哪裡說都是陶家占理,可經曆了流言、雙下崗後,沒了收入來源的陶家再經不起任何波瀾,尤其是被這種擺明了耍賴皮的人纏上。

可夫妻倆又實在舍不得養了多年的養子,不得已,陶家嬸嬸喊出了一直關在屋子裡不讓人見的陶光榮,讓他來決定到底跟哪對父母。

一方是淚眼婆娑和藹可親的農村親爹娘,一方是麵色不大好看的養父母,回憶起往日裡後者對自己的嚴厲對待、嚴格要求、動則嗬斥的情景,陶光榮本就不堅定的信念一動搖,想法也不過腦子,直接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要跟親生父母。

如果那邊不好,他再回來,陶光榮個小梗蛋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可他不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陶家夫妻倆沒料到自己養了這麼久的孩子竟是個白眼狼,這麼多年的飯還不如都喂給狗吃,當下心都冷了,沒看陶光榮一眼,任由他被那對農村夫妻倆帶走,連行李也沒給收拾準備。

衣鞋褲襪,哪樣不是他們陶家置辦的,還想順摸著都帶走,休想!

他們隻當是白養了這個兒子。

原本還被陶湘嫌棄擁擠雜亂的陶家火速冷清空曠了下來,隻留下兩個大人困坐在飯桌邊,神色臨近崩潰,桌上是陶湘寄來的第二封信件。

信上的每個字都被陶家夫妻倆熟讀過數遍,可是他們還不知道該怎樣回複,家裡近階段發生的事總歸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孩子擔心。

夫妻二人商量琢磨片刻,依舊還是提筆編造下了幾紙日常,說不定以後的日子還會好起來。

可有人不想他們好。

左臂係上紅袖標的陶蘭領著自己組織起來的紅衛小隊正穿梭在城郊一戶戶被清算的人家裡打砸,她精神不振麵色冷漠,隱隱顯出一種病態的恍惚。

如果陶湘見了一定會認出,這正是她剛穿越來時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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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遭受到的磨難,陶湘目前一點都不知情。

眼下她正熱火朝天地圍著合作社裡的生花生瓜子等攤頭,同其他縣城住戶一道挑肥揀瘦著,忙得是不亦樂乎。

她手腕上還掛著兩大袋一上櫃台就被搶買完的果餅脯子,堪稱為戰利品。

年關將至,一批批過年物資將投放到各地的供銷社、街道處,上架時間並不固定,需要靠人一一通知,能否買到好的新鮮的全憑人品。

陶湘運氣向來不錯,趕巧又碰上了。

在原身的記憶裡,每年快過年的時候是最熱鬨的,那時發的臨時票也多得很,由街道居委通知憑票可以在哪天買到什麼副食,花生瓜子、乾餅果子都是熱門年貨,也有一些河鮮海鮮,每人限量供應。

那種票有效期很短,原身都不會自留,全給了陶家叔嬸,讓他們去排隊購領。

但阜新鎮旮遝屯可不是人口密集的南邊,需要自己算時間用票的陶湘住在屯裡,也並不清楚鎮上的供銷社裡這些少見的乾果年貨什麼時候能有,不然她早就在辦事處領到各色副票後就直接用掉了。

不過今天遇見也不遲,陶湘手裡足足有八斤花生、六斤南瓜子、四斤栗餅果脯等等的份額,除了已經買到的果餅,彆的不說,花生瓜子今天起碼也能到手,不用怕到期浪費不能用了。

陶湘挑的早,布兜裡選的都是個大飽滿的,而攤頭上經過幾輪挑揀後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仍是照樣放在那邊按原價稱賣,典型是全國供銷社物價統一的弊病。

這些還都是生貨,要想吃必須得回去再自己炒炒,陶湘也不在意,掏了供應本和副票就直接買下。

供銷社裡人擠人,陶湘沒有注意到邊上一個穿著軍裝的短發女人正在觀察著自己,那人正是縣城文工團裡的團長蘇尚香。

眼看陶湘大包小包拎了要走,蘇尚香實在舍不得這麼好的苗子溜掉,終於忍不住上前攔了下來。

“請稍等下,我是省文工團的蘇尚香,我看了你今天上午與同伴表演的歌舞,很有意思……”蘇尚香是個脾性相當直爽的女人,三十來歲,說話也直來直往,“是你自己編排出來的嗎?”

被人乍攔下,陶湘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聽到對方的疑問,她就更怔愣了,當下遲疑謹慎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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