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騙錢這方麵,胡家其他人和肖菊花都是心有靈犀的,都不用她怎麼指點,見狀就變了臉色,男人一臉悲痛,女人哭哭啼啼,主打的就是一個傷心欲絕。
他們覺得程焰見了這一幕肯定得立馬掏錢,但眾人萬萬沒想到,跟著程焰來的不是錢,而是一小隊烏泱泱的人。
看著那這麼多人,胡有才傻了,還要強忍著演戲:“大哥?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到的啊,你說你,回來了怎麼不跟我說,我好去接你呀!”
程焰“嗯”了一聲,環視整間屋子,直接把目光注視在了裝病的肖菊花身上。
明明他什麼都沒說,但肖菊花就覺得他的目光特彆滲人,好像自己所有的偽裝都被看透了一樣。
程焰道:“聽說娘病了,我來看看娘。”
胡有才悲痛的歎氣:“娘都病了好幾天了,之前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還是她高燒燒的都說夢話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心裡不忍才自作主張給你寫信的。”
“生了幾天病了?還高燒?有才啊,你咋不去告訴我呢!”
胡有才一看,說這話的人正是馬大夫,他們公社都有名的赤腳醫生,最主要的是,他和大隊長沾親帶故的,特彆公平,不管誰裝病想偷懶不乾活,馬大夫一眼就能看出來。
雖然肖菊花這不是為了偷懶裝的病,但也不敢找他啊,這要是給暴露出去了,那還怎麼騙錢?
也不知道程焰把他找來乾啥?
“馬大夫,這就不用勞煩您了,我……”
“馬大夫,麻煩你去給我娘看看,看她究竟是什麼病。”程焰直接打斷胡有才,低聲道。
馬大夫哎了一聲,過去就盯著肖菊花。
肖菊花沒生過病,也不知道怎麼裝病才逼真,索性就裝暈,畢竟隻有暈了,這才能體現出她有多嚴重嘛。
而且她總覺得程焰這個兒子鬼精的,萬一說完的時候沒注意,被他套出來了什麼怎麼辦,索性就不說,也找不到漏子!
但她萬萬沒想到,程焰竟然直接把馬大夫叫到家裡來了。
肖菊花決定繼續裝暈,但她沒想到,馬大夫什麼都沒說,直接把手電筒掏了出來,對著她的眼睛一晃,肖菊花緊閉的眼皮下眼球下意識的動了動。
馬大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直接道:“程焰啊,你娘這是病得不輕啊,都暈過去了,我看得趕緊紮上兩針讓她醒過來才行。”
肖菊花:?啥玩意兒?
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馬大夫直接伸手,把指頭長的銀針朝著她穴位紮了下去。
馬大夫醫術好,中醫更是擅長,最知道紮哪裡能讓人疼的受不了了,他一針下去,肖菊花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啊啊啊啊你個死老頭,你要殺人啊!!——”
喊聲中氣十足,連院子裡的雞都被嚇得抱頭亂竄,哪裡有半點生了病的樣子。
跟過來看熱鬨的眾人直接笑了:“這叫生病了?我看肖嬸子這麼孔武有力的,估計比咱們村的後生子還要健康呢!”
胡有才瘋狂補救:“我娘,我娘這是這兩天休息好了,加上馬大夫醫術好,就給治醒了。”說完就看向那些笑出聲的人:“怎麼的,我看你們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娘醒過來啊?”
胡有才是有些倒打一耙在身上的。
被他質問的人瘋狂搖頭,馬大夫卻不怕他,直接道:“既然我醫術這麼好,肖大姐你罵我乾啥?你不應該好好感謝我嗎?”
肖菊花恨得牙癢癢,心想誰是你大姐,我可比你年輕!
“對,謝謝馬大夫,這要不是你,我可這麼快好……”
馬大夫揮揮手:“多餘的話就不說了,給個醫療費就行,都是一個隊裡的,我就給你便宜點,一塊錢就行。”
肖菊花:??
什麼玩意兒,你就給我紮了一針,就要一塊錢?你怎麼不去搶啊!
她深吸一口氣就要吵架,一旁的胡有才隱晦的給她使了個眼色,肖菊花反應過來,給就給吧,反正現在當著程焰的麵給,正好可以證明她不是裝病。
肖菊花頗為痛心的把錢給了馬大夫,結果下一秒就聽程焰道:“大福,拿四毛錢放在桌子上。”
剛剛他們在外麵商量過了,大福聽程焰這麼說,立馬乖乖的放了四毛錢在桌上。
肖菊花和胡有才等人都傻眼了,一臉懵逼的盯著程焰:“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程焰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朝著自己身後的人道:“大隊長,書記,還有叔公,您幾位先坐下,還有看熱鬨的諸位,先安靜一下。”
大隊長和書記是整個大隊的一二把手,而叔公則是整個隊裡輩分最高的人,就算沒什麼職位,但因為輩分擺在那裡,隻要他開了口,不管是誰都要給幾分麵子。
而這三個人聚在一起,還是程焰特意把他們請過來的,一瞬間,肖菊花腦海中閃過了一絲不妙的念頭。
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程焰就開了口:“我在部隊忙,加上兩個孩子小,所以沒時間回來,對於我娘,也就是肖菊花同誌為什麼被部隊送回來,大家可能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話說到這裡,肖菊花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整個人如同跳蚤一般從床上蹦了下來,大聲喊道:“程焰,你這是要做什麼,你這是要把我逼死嗎?!”
她崩潰不已,但程焰根本不理她,直接把兩張紙放在了桌上:“肖菊花同誌之所以從軍區被送回來,除了投機倒把以外,還因為她把我家裡的所有東西全都偷到黑市賣了,賣的錢和票再全都寄回來,這是我找公安局開的證明,大家要是不相信的可以過來看看。”
公安局的證明,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在最後還有程焰的簽名以及公安局的蓋章。
一瞬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肖菊花她偷偷賣東西就算了,竟然還偷了一個兒子的東西去補貼另外的兒子?
“我就說那幾天怎麼胡有才總是往郵局跑,原來是去拿贓款了啊!”
“好家夥,快五百塊錢的東西,這膽子也太大了。”
“連你兒子兒媳結婚的手表都偷?難怪沈微微這次都不過來!”
一句句的冷嘲熱諷襲來,不僅是肖菊花,還有胡家的所有人,此時都臉色蒼白,感覺臉麵全無,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這還不是全部,程焰又拿出來了一張紙:“不僅是偷家裡的東西,肖菊花同誌還虐待我的兩個孩子,對他們非打即罵,連飯都不給吃,這是她離開的那天,我去軍醫院找醫生開的檢查報告,上麵標明了兩個孩子嚴重的營養不良。”
如果說剛剛程焰還能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怒氣的話,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眼神都完全變了。
這話一出,不僅是圍觀群眾,就連大福和小安兩個都愣住了。
爹……什麼時候去找的醫生,他們怎麼不知道?
兩個小家夥愣愣的不知道說什麼,一旁的肖菊花已經發了難,大聲吼叫著朝著程焰撲來,伸手就想把那幾張紙給撕了。
“你胡說!我沒有,我根本沒有做過這些事,你這是冤枉!”
她也是豁出去了,畢竟這種罪名她隻要坐實了,彆說找程焰要錢了,以後走出家門都會被人唾棄死。
她憤怒的撲了過來,而大福此時正好站在桌子前麵,眼見著肖菊花那鋒利的指甲就要撓到他了,程焰突然一伸手,單手把大福抱了起來,而後右手一用力,直接把肖菊花反手壓在了桌上。
“程焰!你個天打雷劈的畜生,你竟然敢這麼對我!我當初就不應該把你生下來,我就應該把你給掐死!!”肖菊花氣的理智全無,破口大罵。
程焰臉色都不變,反倒是胡有才直接氣的臉紅脖子粗:“你給我閉嘴!”
這個蠢貨!蠢貨!
本來事情暴露了就應該好好道歉,說不定還能賣個慘仗著身份撈點好處,結果現在鬨成這樣,全都毀了!毀了!
胡有才快要氣死了,一通怒吼下來肖菊花這才明白過來,原本還張牙舞爪的她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大隊長把檢查報告拍在桌上,語氣中滿是憤怒:“剛才程焰來找我們,說要跟你們斷親,我還覺得是有什麼誤會,現在看來隻是斷親都是便宜你們了!”
“什麼?斷親?!”肖菊花整個人都崩潰了,她不敢相信,程焰要跟她斷親?她最有出息的兒子都跟他斷親!
不行!
絕對不行!
程焰要是不認她這個娘了,那她以後找誰要錢?誰來養她?
什麼叫做鼻涕到了嘴邊你知道甩了,棺材到了眼前你知道哭了?肖菊花就是典型的不到黃河心不死,此時她終於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了。
她想哭,想賣慘讓程焰原諒他,但程焰怕她又突然動手傷害到兩個孩子,直接把大福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看著大隊長和叔公道:“我還是剛剛的要求,這件事就麻煩您二位了。”
“什麼要求?”胡有才不敢讓肖菊花再說話了,生怕她又壞了好事,連忙搶在前麵開口。
大隊長道:“程焰說了,說是斷親,但以後肖菊花要是生了病要進醫院的話,他還是願意承擔三分之一的醫藥費,但前提是以後你們所有人都不許去打擾他,不然一個子都沒有。”
“隻有醫藥費?那贍養費呢?吃喝拉撒的錢呢,都不給了?”胡有才不可置信道。
“不給。”程焰看都懶得看他,“而且我要補充一點,這個醫藥費必須是在我知情的情況下,有醫院正式的證明,不然我也不會給錢。”
話到這裡,眾人才明白了為什麼剛才程焰讓大福拿了四毛錢出來。
意思就是,之前肖菊花說自己生了病,去縣醫院治病的那回事他是不承認的,隻有當著他的麵給馬大夫的那一塊錢,他願意承擔,而且還大方了一次,給了四毛錢。
“你!”肖菊花真的要氣死了。
程焰臉色都不變,再次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這是他昨天晚上寫好的斷親證明,這年頭斷親其實並不少見,尤其是在動亂中,不少人為了撇清關係,怕家人的事牽連到自己身上,都會登報斷絕關係。
但這是在鄉下,沒必要這麼正式,隻要大隊長和有名望的族親簽個字就可以了。
等大隊長和叔公都簽完了字,程焰把紙遞給肖菊花:“該你了。”
肖菊花癟著嘴,氣的渾身都在顫抖:“我不會寫字!”
“沒關係。”程焰毫不意外,直接從懷裡拿出了一盒印泥,“按個手印。”
肖菊花:“……”
她屬實沒有想到程焰能做的這麼絕,剛剛發生的每一件事對她來說都像夢一樣,她真的想不明白,明明是她寫信過去的,也是她打定了主意要找程焰要錢,怎麼突然之間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肖菊花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她隻覺得是程焰糊塗了,變成了一個沒心肝的東西,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擠出了兩滴鱷魚的眼淚,試圖喚醒程焰的孝心。
結果嗚嗚嗚了兩聲,還沒開口,就被程焰打斷了。
他直接看向了胡有才:“胡有才,你娘生病了沒力氣捺手印,你來幫她吧,百善孝為先,要是你連親娘都照顧不好,還怎麼在公社工作呢?”
胡有才:!!
這是威脅吧?
這是妥妥的威脅吧!
程焰這是擺明了在用自己在公社的工作做威脅!
而且特彆諷刺的是,“百善孝為先,你總不能連親娘都不願意照顧吧”這句話,明明是胡有才讓人加在信裡,給沈微微寄過去,專門用來恐嚇程焰的。
萬萬沒想到,這話不僅沒讓程焰害怕,反倒又讓他還了回來。
胡有才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但又不得不害怕,現在他們家一分錢存款都沒有,要是再丟了工作,那就真的完了。
沒辦法,他隻能強忍著怒氣拖著肖菊花,強壓著她的胳膊在紙上按了手印。
看著那紅彤彤的手印出現在雪白的紙上,周圍的人滿是唏噓和幸災樂禍,隻有大福和小安,兩個小家夥一直緊拽著的拳頭終於鬆開了。
所以,從今天開始,他們再也不用害怕奶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