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弋強壓著心中巨大的恐懼前往雪山, 他的速度非常快,在半途就看見了那個黑衣的人影。
就和他初見她時一樣,高挑的身形, 獨自一人行走在曠野,仿佛前方有一個無法動搖的目標。
“獍胡――”蛇弋感覺到另一種有彆於雪山神帶來的恐慌, 他大喊一聲,用最快的速度遊過去,抱住了獍胡, 仿佛失而複得。
獍胡扭頭看他,露出個早有預料的表情,不等蛇弋胡亂說出什麼求情的話, 她抬手在蛇弋麵前一揮, 蛇弋就軟倒下去,隻能看著獍胡將自己背起來往回走。
這一段路, 像是他們從雪山上離開的那一段路。蛇弋趴在她身上,心裡滿是煎熬。他想,獍胡什麼都沒說,但是她是要和他回去嗎?她還會離開嗎?她為什麼突然又要前往雪山?一個又一個問題出現在他心裡, 每一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他們很快看見了熟悉的荒山和上麵的迎春花叢。這嬌柔美麗的花不論看幾次, 都和這裡格格不入。
獍胡一直將蛇弋背進了花林, 將他放在花林中間靠坐著。
“蛇,我有我必須去做的事。”
蛇弋無力地動了動手指, 拽住她一片衣角,嗓音嘶啞道:“不要去。”
他明白, 獍胡這一去, 一定會死的,她會魂飛魄散, 再也不能見到了,“不要走。”
“你答應我的,你一直陪我。”他臉上那種急切的、激動的祈求,任誰看了都會不忍心。
獍胡順了順他的額發,“我可沒有答應你這種事。”
“我從不承諾彆人這種事……”獍胡忽然語氣一轉,輕笑一聲,“不過,我可以答應你,我的魂魄不會被雪山神所用,會投入輪回,然後,下一世我還會來到雪山,和你相見。”
蛇弋明白自己無法改變她的想法,絕望之中看到了一點點曙光,眼巴巴望著她:“真的嗎?”
獍胡:“我向你承諾,哪怕我投胎轉世,成為了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也會遵循因果的指引再度來到這裡……不過到那時候,你還能認得出我嗎?”
蛇弋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怕她不相信一般用力捏著她的手:“能的,我一定能的!”
獍胡笑著:“那好,那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好嗎?”
蛇弋仍不肯放開她:“可是我要等多久呢?你多久才會回來呢?”
獍胡:“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不想等了,就隨時可以放棄。”
她拉開蛇弋的手,安撫般揭開自己的麵具放到他手裡,“我的麵具,放在你這裡,等到我們下次相見,你可以把它還給我。”
蛇弋完全被她掌控住了情緒,這個時候就像被哄好了的一個傻孩子,隻會用力點頭。他隻顧著抱著重要的鬼麵具,一時顧不上再拉獍胡的衣角,便讓她輕鬆脫身站起。
看她要走,蛇弋又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挽留,他那飽含著力量,能撕開怪物身軀的手臂,此時像一株柔弱的花枝,在風中顫抖著,無處可依。獍胡稍稍托了一把,花枝就緊緊纏住她。
“你親我一下,行不行?”蛇弋顫抖著嘴唇。
獍胡依言俯身湊上去親吻他。這一次,或許才真真正正算得上是一個吻。
蛇弋躺在花枝上,當他回過神,獍胡早已消失,但是周身的花香馥鬱,懷中屬於獍胡的鬼麵具依舊溫暖,仿佛她還在身邊。
當力氣完全恢複,蛇弋再次爬起,他要離開花林,要去雪山,要追上獍胡。雖然他麵對獍胡的時候無力招架,萬分聽話,但是隻要她不在麵前,蛇弋就能把那些自己答應的東西全部吞回去。他不是被人好好教導長大,有著美好品德的人,他隻是個想要心愛人族永遠陪伴的怪物。
可是,他沒能走出花林,獍胡用陣法困住了他,他在這花林裡找不到方向,胡亂衝撞的結果也隻是撞斷了一些花枝。他感到氣怒,長尾甩動的時候折斷了不少花枝,可是看著那些花枝折斷倒在地上,他又覺得舍不得,再小心將它們扶起來,重新插在地上。
他不知道在這花林裡待了多久,隻有懷裡溫暖如初的鬼麵具讓他得到些安慰。這個鬼麵具的溫暖,代表著獍胡還好好活著,甚至這個困住他陣法帶著獍胡的氣息,它的存在,同樣代表獍胡還好好活著。
於是蛇弋遊走在花林裡,抱著麵具發呆,一不小心身上就落滿了黃色的迎春花。
他第一次覺得,花也不是全然讓他喜愛,困住他的花,也讓他生了恨。
突然間,天地動搖,蛇弋猛然昂起頭顱望向天際,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心悸和恐慌。那種來自血脈和造物者的壓迫,從雪山的方向傳來。
是雪山神,她出事了!
天上有陰雲密布,洶湧翻騰的雲中閃電交錯。那種冰雪的氣息甚至隨著凜冽的風吹到了遠方。接著就是瓢潑大雨,仿佛天塌了一般從穹頂上傾瀉而下。
當初他和獍胡逃出雪山的動靜與現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哪怕這裡隔著雪山很遙遠,蛇弋還是不由自主地匍匐在了地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和獍胡有關嗎?是不是她做了什麼?
這樣翻天覆地的動靜持續了很久,蛇弋心焦如焚地想要出去,卻隻能做徒勞困獸。當長達幾十日的震蕩與大雨稍稍停歇,天地間忽然變得極安靜。蛇弋沒有聽到任何細微的聲響,不安地緊緊抓住懷裡的鬼麵具。
就是這時,他發現懷中的鬼麵具好像失去了原本的溫度,它在慢慢變得冰冷。
蛇弋迅速反應過來這代表著什麼,驚恐地瞪著手中的鬼麵,又手忙腳亂將它往心口貼,試圖把它暖回來。可是他是蛇人,身上根本沒有溫度,隻能徒勞感受著麵具慢慢變冷,如同冰塊一樣沉沉墜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