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魯班視角(1 / 2)

無論隴右平原還是宛洛盆地上發生過怎樣的戰爭,對宮中的女子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談,如一陣清風,掠過耳旁。

然而朝廷等待這場大勝已經等得太久了,捷報傳進成都城時,群臣立刻開始上賀表,而命婦們也如同對待節日一般,穿戴隆重,進宮向王太後吳氏賀喜。

對於妃嬪們而言,天子恩準她們的家人入宮時可以順便一聚,這才是難得的恩寵,因而捷報傳進宮中時,妃嬪們也立刻喜氣洋洋的開始打扮妝點起來。

而此時也在一本正經打扮自己的劉禪側妃孫氏,給宮女們的感覺就頗為怪異了……

當然,她未滿雙十年華,青春年少,容貌又隨了步氏,本就是極其明豔的美人,現下以胭脂水粉修飾麵頰,以明珠美玉點綴鬢間,又換了一身金絲交錯的蜀錦深衣,動靜之時,皆如天人。

但問題是……孫氏不是荊州出身,不是東州出身,更不是益州出身,她是吳王孫權的公主,娘家遠在千裡之外,因而今日入宮道賀的命婦中,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她的親人。

所以她打扮給誰看呢?

即使宮女們不理解她這番打扮到底為何,也不得不交口稱讚,宮中第一美人,非這位孫妃莫屬。

一位心思靈秀的宮女見著孫氏已經打扮差不多,小心翼翼的上前請示,“貴人可是要出門走走?”

“為何?”美人攬鏡自照,有些不滿意的指了指鬢發,一名宮女連忙將鬢間那枚玉簪取下,另一名則開了妝匣,以供貴女挑選一枚新的發飾。

“這……”宮女一麵躬身,一麵揣度她的臉色,“今日禦園中花開得極好……”

孫魯班選了一支鎏金步搖,以黃金為山題,貫白珠為桂枝相繆,當真燦若明霞,她試著在鬢發間比了比,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今天那麼多人進宮,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出去豈不是自找氣受呢?”

這位孫妃出身高貴,生得又美,言談舉止間便是帶了些年輕氣盛,宮中貴人們也都讓著她幾分,何況她亦是個聰明人,她母親並非孫權正室,如何靠著美色和手腕一步步得寵,孫妃從小耳濡目染,也十分精於此道。

與她的那位姑母,劉禪曾經的嫡母孫夫人不同,孫魯班尺度拿捏得極好,孤身一人來到蜀地,既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又不至因為太過驕縱而被夫君冷落、群臣側目。若隻從表麵看來,她甚至同正妃張氏相處得亦十分融洽,因而宮中都覺得她儘管有幾分貴女脾氣,卻仍識大體,懂禮節,堪為蜀漢下一任君主之良配。

至於這位容貌美豔的貴女真實性情如何,鮮有人知。

宮女們噤若寒蟬,小心的為她將步搖戴上,再也不敢多嘴。

孫氏又對鏡照了一會兒,這次終於挑不出什麼毛病了,微微點了點頭,步搖上的珠花也微微顫動,閃了一閃。

“去請東安亭主來,”她如此說道,“就說我這有建鄴送來的茗茶,請她來品。”

宮女們得了令,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在此之前,孫魯班考慮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請這位亭主來坐坐。

這場大勝被傳得有些神乎其神,無論是黃權在宛洛盆地中如何用兵,那場有如神助的大雨又是何等天佑炎漢的證明,曹休逃走得何其狼狽,但不管哪一種傳聞中,總少不了三月間水軍突襲襄樊的一場奇襲。

據說那船是諸葛丞相親自設計的,穩如山嶽,能經風波,又堅若寒鐵,不懼礁石,船頭置撞角,可一力破萬敵,兩側有拍杆,敵船剛欲近身,船舫皆碎。

川蜀中人對戰船沒什麼概念,因此總會誇大其詞,但孫魯班對這件事十分上心,她甚至軟語央求劉禪為她去詢問督建戰船的官員,這些傳言中哪些為虛,哪些是實。

她這樣做有些僭越,大臣們可能立刻察覺到了她對戰船的關切,劉禪自然拿不到圖紙,且董允也十分溫和,但態度也十分明確的勸誡了劉禪一番。

但無論如何,這些傳言中大部分仍是被劉禪所證實了,蜀漢奇襲襄樊所用的,的確是聞所未聞的新式戰船。

那就麻煩了,孫魯班想,天下人儘知江東有多倚仗長江天塹,為了構築一條完整的荊襄防線,吳王不惜與盟友決裂也要拿到荊州,而孫吳與曹魏交鋒多年,曹魏大半隻在冬天發動戰爭,原因也十分簡單,隻有冬天江河結冰,曹魏騎兵才能發揮作用。

等春潮將至,曹魏大軍立時便會撤走。

江東水軍,冠絕天下——不止她一人作此想,天下人皆如此!

而現在位於長江上遊的蜀漢竟然造出了威力巨大的新船!襄樊更指日可下!

蜀軍拿到襄樊便是拿到了直通宛洛的門戶,但江東腹地又何嘗不是從此洞開?!

孫氏十分了解自己的父親,他生於富貴中,守父兄基業,與曹操、劉備這等征戰而得天下的英雄相比或許遜色幾分,但若說起逐鹿中原的進取心,孫權不差分毫。

她原本可以保持緘默。

與喜歡殺人質的曹操不同,蜀漢的政治手段一直十分溫和,她也十分肯定,若江東與蜀漢再次決裂交戰,劉禪甚至不會舍得將她送回江東,更彆提殺她祭旗,當然,恪守臣禮的諸葛亮也絕不會這麼做。

但現在她想做得更好些,孫魯班低了低頭,看向自己仍然柔軟纖細的腰腹,最近這一個多月,她身體略有不適,而現在她越來越確定這是上天給她的暗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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