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這麼想的時候,便聽到了阿遲的腳步聲。
薑維十分有眼色的離開了,不過因為阿遲的腳步比其餘女子都會急一點,還是差點打了個照麵。
當然,就算撞上了也不會令諸葛亮感到意外的。
她在家中時總是這副懶散懈怠,十分不走心的模樣。
但此時一身銀灰曲裾,外披一件桃紅罩袍,在春風中款款而行,卻莫名讓他想起剛剛落在肩上的那片花瓣。
“阿姚哭了。”她倒是未曾察覺他目光中的溫柔,走過來便開口,“我看信裡一切都好,她還是哭得厲害,信裡有什麼玄機嗎?”
“嗯……”他想了一想,搖了搖羽扇,“我欲將喬兒召回……”
襄樊永安之地亦需運送糧草,他原本想說召回南中,但話到嘴邊還是歎了一口氣,“先讓他回長安吧。”
她坐在他身邊,有些不解,“怎麼了?”
“喬兒是個極要強的孩子,信中卻隱有哀求之意,想離了襄樊。”
“是關將軍那裡出什麼事了?”
“若真是軍中之事,不須他說,亦有人報我。”
他微笑著看看她,那不太認真思考但又似乎在思考的神情裡,仍帶了一絲少女的天真。
……但她在家中時果然是懶得思考的,尤其似是有孕的狀態下,就隻是那麼裝模作樣的想了想,便放棄了。
“猜不出來。”
他看看她,她真是一點都不想努力再轉轉腦子。
“此時曹真將主力北撤,襄樊隻剩東吳軍隊與我對峙,阿遲還猜不出來嗎?”
“不願與諸葛子瑜大人兵戎相見?”
他搖搖頭,“於禁能斬故友,喬兒雖不至如此,好歹也是個守執節義的孩子,若僅此事,也不至於令他為難。”
她眨眨眼,他看了看她,忽然笑了。
“阿遲可知,三代魏王都不是輕易屈膝之人,但吳王卻並非這樣的性子。”
那位受了兩位漢天子吳王稱號的……雙重吳王,是個工於心計,精於權謀,又十分不擇手段,且能受胯下之辱的人。
魏國不願言和,是因為曹操開創基業,兒孫們縱才智不足,也仍有誌氣和血性;
但吳國言不言和,全看大漢能給出什麼樣的條件。
若是孫權不滿意,而又不願決一血戰,他也會儘力地,用各種辦法來企圖達成目標。
比如說再一次把諸葛瑾和諸葛亮的兄弟情搬出來用一用……
諸葛亮放下羽扇,習慣性拉起阿遲的手,想要探一探今日脈象如何時,思及於此,忽然覺得有些牙疼。
諸葛喬自然不會為其生父說項,但諸葛亮卻清楚,長安城中還有人比他與東吳的關係更近。
而且那一位也是孕婦。
儘管是孕婦,但孫魯班與劉遲心性完全不同,後者除非外出赴宴,否則是既懶得收拾也懶得打扮的。
但孫魯班此時已經顯懷,眉眼間卻仍然細細的打過妝粉,此時暮春三月,她那張細致清麗的五官也化了一個桃花妝,鮮活嬌媚,絲毫不遜於宮中新得寵的美人胡氏。
而且除了這樣美貌的一張臉蛋之外,她還有其他可以吸引劉禪的東西。
比如說,詳細的告訴他,為什麼諸葛丞相這些日子將刺客案懸而不發,最後又輕輕落下。
“陛下細想,關中人心初附,丞相又將東進伐魏,如此寬柔待人,豈不是為了令魏國上下安心?好教他們知我大漢之寬仁信義,如此則伐魏事半功倍,中原一統,指日可待了。”
劉禪那雙秀氣的眼睛驟然睜大,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才一臉驚喜。
“不錯!”
……這些道理,大概侍中董允也會講給天子聽,但阿鬥怎麼會聽董允的話呢?
……而正當得寵的胡氏倒也能讓這位天子聽進去她的話,但胡氏又怎麼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呢?
孫魯班在柔軟華麗的蜀錦裡翻了個身,換了一個更加舒服,也更加優雅嫵媚的姿態。
她雖然知道朝堂之事,但大多數時間裡,她並不會有所置喙。
她的身份十分尷尬,因而行事必須小心謹慎。
但今天不同。
陛下雖然不會在她這裡留宿,但經常會來探望她身體狀況,尤其今日,在她這裡額外多待了一會兒,她需要把持住寶貴機會,為自己爭取一點東西。
“陛下天資仁敏,愛德下士,來日那魏王曹叡若出城而降,陛下必會善待他吧?”
“自然,”劉禪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感覺心情也跟著變得更加愉快起來,“曹叡與朕年齡相仿,朕為何不能以兄弟之心待他呢?”
這位美貌的東吳公主唇邊流露一絲微笑,她伸出了一雙白玉般的手,輕柔地將劉禪的手扯了過來,柔婉的將它置於胸口心上。
她那般含情脈脈的注視著大漢天子,連話語聲中都帶著無限柔情。
“陛下既能善待魏王,來日也會如此善待妾的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