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麼盯著看……你也不知道在看啥,他又沒有透視眼。
這些日子以來,戰事僵持不下,關中許多事也令他煩心,儘管有你的藥水維持身體康健,但他仍然給你十分疲憊的感覺。
但現下他坐在你身側,專心在你身上時,似乎變成了一個最普通的丈夫。
有點擔心,有點憂慮,還有點……
“休說領兵,這些日子便是在營中也須多加小心……現下天氣炎熱,飲食上切不可……”
……有點絮叨。
…………你記得他以前不太絮叨的。
………………是不是年齡越大越絮叨?
諸葛亮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至少魏國沒人會覺得他是個“絮叨的丈夫”。
魏延領五千水軍自整修過的黃河沿河而下,突襲汜水關時,實實在在打了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但郝昭畢竟精於守城,臨危不亂,再兼聽聞蜀軍清理漕運時便已留心,竟然也擋住了魏延的攻勢。
但汜水關被攻打,對於鄴城而言仍然是件無法言喻的大事。
自此往北不足五百裡,輕騎幾日內便至城下,再無關卡,堪稱一片坦途!
陳群聞說並不驚訝,而是加強了城內城外的戒備。
他跟隨魏武打過天下,雖不曾親臨戰陣,卻精於內政,心中略算一籌,便知諸葛亮無法繞洛陽孤軍深入,攻打鄴城。
這五百裡的路程,輕騎好走,輜重糧草如何通過?
洛陽不落,大魏仍不可撼動!
思及於此,陳群除卻下令城內防範流言惑亂人心之事外,還特地寫了奏表報知了魏王鄴城近況。
畢竟眾將家眷皆留於城內,鄴城若失,魏軍便徹底無能為之了。
奏表寫好,裝入絲袋後又以火漆封緘,陳群做事仔細,反複檢查過之後,才命仆役將信送至軍驛處,由騎士日夜兼程趕往洛陽,奏報給魏王。
玉階朱梁之間,曹叡亦在問詢張郃這件事。
“而今蜀軍欲用水軍,順黃河而下,若攻下汜水關,許昌鄴城豈不皆落於敵手?”
須發皆白,年近七旬的張郃倒是不擔心這事,“大王勿憂,我料蜀軍必不能攻下汜水關。”
“為何?”
“蜀賊之中,唯關平擅水戰,而今守於襄樊,不能北上,此其一;蜀軍去歲至今,占據蒲阪時日尚短,造不出這許多船筏,此其二;縱使攻下汜水關,河道亦可為我所斷,諸葛亮用兵謹慎,必不敢冒此險,此其三也。此番作態,必是諸葛亮欲引我軍出微山而至黃河畔,與其決戰之計!”
曹叡讚許地看了一眼階下的主帥,點了點頭。
“俊乂不愧為當世名將,依卿之見,當雲何?”
“臣不敢,郝昭兵械備具,明慎罰賞,極有守關之章法,大王不必憂慮,隻按兵不動,待諸葛亮糧儘自退便可。”
立在一旁,靜默不語的曹爽抬起眼簾,看了一眼玉座上的魏王,又看了一眼張郃,仍未出聲。
或許是酷暑之故,也可能是心神不屬,憂思過重,魏王似乎清減了許多。
他的五官中原本便帶了幾分秀美柔婉,清減後卻似更添了一層麗色。
裹在隱隱生光的蜀錦袍服之中,遠望真如好女。
但年輕的魏王此時神色卻絲毫不似女兒態。
“待得蜀賊退兵,孤必要重整兵馬,來年再與其決一雌雄。”
曹爽微微動了一下身體。
今晨城門洞開時,除了這一封送給魏王的奏表外,他也收到了一封自鄴城而來的信。
魏王的奏表來自陳群,而他的這封私信來自曹楷。
當然,諸夏侯曹用一下軍中驛站也並非什麼逾越之事。
但這封信內所寫種種,仍然令他感到心驚。
魏軍不曾親見流民嗎?魏王不曾聽聞有流民之事嗎?
但兗州形勢究竟到了什麼地步,洛陽城中的確是感受不到的。
然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魏的命運究竟該當交由陳群,還是諸夏侯曹?
張郃領命而退時,曹叡似乎十分疲憊了,揮了揮手,宮女送上了一盞蜜水。
天氣的確十分炎熱。
曹爽看了一眼張郃離去的背影,才上前一步,“大王,汜水關如此重要,郝昭畢竟為外姓武將,臣恐郝昭若略有不察,便要誤了國家大事。”
魏王抬了抬眼,有些驚奇,“昭伯欲如何?”
“大王當派一宗室,節製郝昭,以保汜水關不失。”
儘管曹爽的這番話對剛剛立了功的郝昭不甚客氣,但魏王卻並未駁斥他。
曹氏以軍功起家,宗室武將的確比外姓來得更放心些。
文王臨終時托付重任的司馬懿降了,而自小陪伴魏王長大的曹肇卻戰死殉國。
想到這裡,曹叡嘴角微微露出一個微笑,“依你看,孤當派誰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