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波騎兵衝下山,與蜀軍廝殺在一起時,魏軍的第二波騎兵也已緩緩而出時,丞相忽然羽扇一指。
“那是什麼?”
魏軍中軍離你們這約有幾公裡,遙遙望過去隻有遮天蔽日的玄雲旌旗,除此之外是什麼都看不清的。
但你順著羽扇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擁旄秉金鉞,伐鼓乘朱輪。
那是一套標準的鼓吹儀仗,諸葛亮這裡也有一套,上百號人,在四輪小推車後麵,扛旗的扛旗,舉金鉞的舉金鉞,擂鼓的擂鼓,吹號角的吹號角,特彆熱鬨。
雖然他不怎麼喜歡,但這玩意兒是通例,主帥們基本都有。
“大概是張郃所在之處吧,”你沒走心地說。
“不對,”他忽然說,“那是天子儀仗。”
……………………他眼神真好!
果然魏軍士氣大振,第三波騎兵又以雁形陣之勢衝了下來。
蜀軍新得雍涼未久,馬匹產量還沒上來,因此騎兵少,步兵多,遇上曹魏這種家大業大的就有點怵。
“需要我去嗎?”你問。
丞相抬眼看了看你,忽然笑了。
“八陣即成,自今行師,庶不複敗矣。”
丞相今天也是一身深深淺淺的藍紫鶴氅,但你還是頭一次看他指揮戰爭。
與陸遜那種微操高手不同,與你這種習慣一力破萬法直接砸穿副本的外掛也不同,諸葛亮用兵,並不那麼的追求臨場應變。
第一波騎兵消耗殆儘,第二波騎兵也陷入了膠著之中。
曹魏的步兵終於派了下來,遠遠望去,近萬人分了三個方陣而出,騎兵接連撕開口子之後,步兵前軍皆為刀盾手,以防連弩箭雨。
然而未及第三波騎兵衝到,將口子撕得更深些時,蜀軍又恢複成了你雖然看不懂,但前有盾手長兵,中有弩手兵車,後有弓手的陣型。
在這樣的陣型中領兵作戰,不需要鄧艾發揮賭徒精神搏命,他隻需要按部就班,將每一麵蜀軍陣型維護加固,被魏軍騎兵撕開口子時,儘快修複即可。
“有製之兵,無能之將,不可以敗;無製之兵,有能之將,不可以勝。”
丞相仍然不錯眼珠地盯著戰局,但他的語氣卻十分平靜。
你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麼對你說,他不再需要勇將了。
他所需要的隻是兵力數量足夠,裝備質量過關,武將熟稔陣法,士卒紀律嚴明。
所有這些在戰爭開始之前開始準備的東西,比不世出的勇將更能左右戰局的走向。
……但話又說回來,你這樣的勇將也不多見吧。
你正在心裡嘀咕時,丞相又衝旁邊的人揮了揮羽扇。
又要打旗語了?
……這次沒打旗語,中軍帳的親兵跑過來給你搬了個小馬紮,讓你坐下。
在數輪衝擊都未曾打穿蜀軍防線之後,魏軍開始緩緩後撤,而蜀軍並未追擊。
丞相甚至下令遣使去魏軍大營,告知他們可以派人來戰場上收攏傷員及魏軍的屍首。
不過在聽你誇他心慈手軟時,丞相忽然笑了。
“當真?”
“自然是真的啊。”
“我若心善,便不會令薑維截斷魏軍北上入並州的去路,現下魏軍欲南下至宛城亦不可得。”
他這樣靜靜地說了一句,夕陽灑了下來,照在這片被兩軍攻伐得一片荒蕪的丘陵上,將丞相眉眼襯得更加疲倦。
“不過,我軍行仁義事,畢竟還是有用的。如何能想到,汜水關竟如此易得呢。”
丞相停了一下。
他很顧及你的感受,幾天前收到汜水關送來的那個匣子時,你好奇非要湊過去看,結果匣子一拉開,你就吐了。
儘管丞相並未往下講,但你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作為自比管樂之才,且當真完成興複漢室大業的諸葛亮是個驕傲的人。
他因此更加好奇被你認為是“對諸葛亮寶具”的郝昭是個什麼樣的對手,並且渴望與之一戰。
而現在隻剩下無儘的遺憾。
魏王出降是在三日之後了。
魏軍損失的其實並不嚴重。
隻是汜水關已失,許昌鄴城便會接連失守,再加上鄴城諸夏侯曹早一步將大魏賣了個好價錢,曹叡已是四麵楚歌。
在許久之後你才聽說,那一日決戰之時,魏王不僅親臨陣前,他原本是想要同騎兵一起衝下來的。
曹叡並不是不冷靜的君主,他沉毅斷識,堪為英主。但鄴城之亂,究竟是他的錯還是陳群的錯,你也想不明白了。
或者這錯是從曹丕時埋下的伏筆?
那些有能力同曹丕競爭王位的兄弟被他貶謫殆儘,居無定所,動輒獲罪。
剩下的宗室猶如驚弓之鳥,且離心離德。
不亡於此,亦亡於彼。
但誰能說得清楚呢?
號角齊鳴,洛陽城開。
你站在丞相身後的隊伍裡,有點想探頭,等著看曹叡從裡麵走出來。
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著,你終於見到城裡走出一個服飾很對勁兒,年齡也很對勁兒的一個青年了。
你周圍響起一片低低的吸氣聲。
你也跟著低低的吸了一口氣!
但是沒吸住!
你捂住了鼻子!
大概是你動作有點大,丞相甚至回頭看了你一眼!
但是!
那個發如鴉羽,眸似寒星,雖然麵無表情,但顏值仍然震驚了所有蜀軍將領的小白臉,就是曹叡嗎?!
你不是沒見過曹老板啊?!你也不是沒見過曹老板的其他兒子啊!
跟曹叡不是同一種生物吧!那些好看不好看顏值還都在地球上,這一個已經飛上天了吧!曹植難道是看著大侄子的臉寫出來的“皎若太陽升朝霞”嗎?!
……你實話實說,如果刪除掉你的粉絲濾鏡,丞相的臉也還是在地球上啊!
……你感覺已經無法想象曹叡進長安城時會是什麼樣的盛況了。
……他還有個才高八鬥的叔叔,也得搬去長安住。
這大概就是“雖然在戰爭上我贏不了你,但我不管刷臉還是刷才學還是刷風雅值都能碾壓你”的魏晉天團吧。
收尾工作還很漫長,據說雖然魏王降了,但陳泰沒降。因此小甜薑還要在箕關等一波鄧芝從蒲阪而出,前後合圍。
不愧是薑維,遇到的對手也這麼薑維【
晚上軍中有宴,不過你沒參加。
跟著站了一天已經很累了,而且你覺得一見曹叡就止不住鼻血這不行。
哪怕彆人毫無所察,你還是挺忌憚丞相那個奇怪的雷達的。
你倚在榻上,咯咯蹦蹦的吃糖豆時,丞相忽然走進來了。
“先生不該在中軍帳中?”
“酒過三巡,借更衣之故爾。”他在你旁邊坐了下來,伸手去拉你的手腕。
“今日如何?”
“一切都很正常呢。”你說,“先生勿慮。”
先生號過脈,撚撚胡須。
你覺得他很想說點什麼,但是難得的遲疑了。
燈下看丞相,丞相似乎很猶豫。
你忽然明白了他猶豫個啥。
凡是你見到的人裡,就沒有一個能跟曹叡的顏值相提並論的。
因此,“我與魏王孰美”這種話是問不出來的。
但是,你可以跳過這個問題,直接回答下一個問題。
你清了清嗓子。
“先生還在月亮上!”
鬢邊青絲已有許多換了白發的丞相一瞬間睜大眼睛,不淡定了。
“我豈是那等心胸狹隘之人!”
他隻能在你這裡稍坐一坐,見你無恙,便要回中軍帳去。
臨走之前同你嘀咕了接下來的一些瑣事。
比如說你該寫信給憐娘,喚她來洛陽照顧你,因為今冬你是一定回不去了。
當然他也回不去,曹老板家大業大,一點點接收這些地盤是個大工程,何況如陳泰一般不願降的地方武將也是有的,時不時還要打個仗。
你聽他這樣講時,感覺很困倦,直到他講起等到來年春天,你也行動自如了,就可以跟著一起繼續跑一跑時,你立刻精神了。
“先生有什麼好地方想去嗎?”
丞相想了一會兒,視線一瞬間放得很遠,似是穿過了即將到來的深秋與寒冬,去往那一處春暖花開之地。
而他最終靜靜的笑了。
“若是公務不甚繁忙,我欲去涿郡。”
“涿郡?”你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很熟悉,“有什麼好景致嗎?”
“那裡有處桃園,花開盛極時,十分美麗。”丞相含笑望向你,“還有一個同桃園有些淵源的故事,阿遲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