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睜開眼時, 周圍的一切已經開始令你感到陌生。
錯金雲紋博山爐裡靜靜燃燒著乳香與龍腦,冰冷甜膩,似曾相識。
悄悄走過的腳步聲極輕, 一聽即知是軟底鞋踩在平整光滑的石板地麵上摩擦而生。
這時節你該在南陽, 圍觀丞相躬耕隴畝, 你十分清楚南陽臥龍崗這幾間茅舍在相府後宮團們悄悄派人修繕過後, 也仍然達不到這個標準……
門廊台階一概隻用粗木鋪就, 樸素得很, 一腳踩上去, 哪怕輕功絕世,腳下也吱吱呀呀響個一路。
最近丞相忙著改造水車,因此院中引來溪水, 白天晚上都能聽到的流水聲現在也完全消失無蹤了。
更不用提丞相平時不好熏香, 夏日時除了一點提神醒腦的香料外,香爐裡隻會放些驅蟲的草藥。
你警惕地睜開了眼睛……你果然不在南陽茅廬內,而在一座宮殿之中。
宮殿風格十分熟悉,無論地麵,牆壁, 亦或者擺設,皆是長安漢宮那一套,但你從未來過這間宮室。
大張氏所住椒房殿帶著一股存在感爆棚的香料味兒, 孫妃所住昭陽殿擺滿了各種東吳風的珠玉玩物, 胡氏的臨華殿四季總有鮮花, 總之這些後宮妃嬪的居住地你基本都去過,多多少少也有印象。
但此刻殿內器物看過去,似乎也是女人住的地方,而且擺設精致程度甚至隱隱超越了椒房殿……這樣的一座宮室, 你卻毫無印象。
……而且你為什麼會在宮中?
你的腦洞實在理解不了,就算劉禪收了胡氏之後依舊愛好勾搭臣下的老婆,你斷定他也不會有那個膽子對你下手,這甚至跟你是不是他相父的夫人都沒關係。
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坐了起來。聽到你這裡發出的一點動靜,屏風後立刻轉出了一個人,看樣貌是你的婢女紅羅,但你印象中她不該這麼年輕,而且她也不該穿著宮中的服飾。
“陛下醒了?”
“哈?”
“……陛下?”
你望了望高清晰度的銅鏡,有點惆悵。
鏡中的你還是你,似乎又倒檔了一點,把你從三十歲左右倒回了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精工細作的蜀錦深衣,腰係玉帶,婢女們還沒忘記給你加一條蔽膝。
“我似乎睡得有點久,”你勉強地按照老套路找了個話題,“講點兒過去的事,給我解解悶吧。”
紅羅一麵為你挽發梳妝,一麵笑盈盈地應下了,“陛下想聽哪一段呢?”
“……講講我是怎麼當上的天子?”
紅羅的梳子一滯,你看看她,“怎麼了?”
“陛下百戰百勝,氣蓋於世,並吞八荒,勇冠……”
“……挑點兒正常的講,”你說,“不要吹捧我了。”
你的婢女思考了一會兒,終於從星宿派切換回了正常語言模式,雖然仍然十分委婉,但你還是聽懂了——
這條時間線上,“你”仍然是劉璋之女,但“你”早生了十年,尚未及笄時,“你”便使用了一些不太能讓史官記載下來的手段,十分乾脆、殘暴地踹開了幾位長兄,並從劉璋手中奪取了兵權。
207年,曹丞相南下攻打孫劉聯軍並在赤壁被焦作人時,你完成了對蜀中的控製,並揮師東進,先打死了德高望重,深受底層民眾愛戴的五鬥米道天師張魯,得到了漢中,並鎮壓了教徒們的反抗。
208年,你趁著馬騰被召進鄴城的時機,繼續一路向北進軍,出斜穀直逼長安。持節督關中諸軍的鐘繇聯合了馬超和韓遂,以及一票大大小小的西涼軍閥跟你殺作一團。
巴蜀勢力的奮發對於逐鹿的群雄來說,簡直是【嘩——】了狗的存在,但曹孫劉都是當世之人傑,因此立刻做出了不同反應。
曹丞相從南方調了兵馬回來,連著他最標誌性的虎豹騎一路狂奔去了關中,支援馬超韓遂;
劉備寫信進川,願與你父劉璋結兄弟之誼,共同抗曹;
孫權就直率得多,在曹丞相忙著調轉兵力去打你,他也依舊打不下合肥的前提下,這位上長下短的吳侯毅然決然地,撕了跟劉備的盟約,翻臉打起了荊州!
“然後呢?”你聽得津津有味,孫權難道彆名阿泰爾?這麼專精背刺的?
“上皇同涿侯結為兄弟,為涿侯送去許多輜重糧草……”
你察覺到紅羅講到這裡時猶豫了一下,但你沒多想。
這個時間線上,皇叔從漢獻帝的皇叔變成了你的皇叔,雖然不是漢中王,但仍然是皇叔,聽起來你們倆的關係還是過得去的。
接下來紅羅隻簡單地說,蜀中伸出手來,拉了劉豫州一把,扛住了孫權的背刺,而後你的注意力就繼續轉到了關中戰場。
你在關中打了三年,期間斬韓遂,虜馬超,大破曹仁,硬是啃下了潼關以西的關中大片土地,又收攏了西涼兵馬,與曹丞相隔潼關相望,你雖然沒有戰勝曹丞相,但是頭風病戰勝了他。
……四舍五入,就算你戰勝了他【
“陛下兵出潼關時,皇後在關中足兵足食,陛下得以……”
“等等,”你突然打斷了她,“皇後?”
“是,陛下怎麼了?”
這條奇葩的時間線上,“你是皇帝”這個事實你勉強接受了,但“你有老婆”這件事讓你有點出乎意料。
“沒怎麼,”你假裝淡定地從梳妝台旁拿起了婢女呈上的一杯蜜水,“忽然恍惚了一下。”
紅羅似乎並不驚訝,繼續微笑著一邊為你挽起發髻,一邊輕聲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