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懶得再跟這倆缺心眼的掰扯,轉身回屋,等著吃飯。
半柱香後,農舍的院門被人推開。
老二和老三以為是買酒的老四回來了,抬頭一看,卻覷見一雙白底石青的靴子,海棠色繡菖蒲紋的袍角。
來人身形清雋挺拔,墨發及腰,閒庭信步地踏進小院,仿若對他們手中兩尺長的柴刀視而不見,狹長的桃花眼打量了下農舍小院,點頭:“確是個隱蔽的好地方。”
老二和老三對視了一眼,這小白臉哪裡來的?
“小兄弟莫不是走錯了院子,”老三很快反應過來,拎起柴刀,不懷好意地笑,“不過來都來了,那就彆走了。”
老二也嘖了一聲,跟著起身,嘿嘿地笑:“第一次見送上門的口糧。”
不過這成年男子的肉太硬,他們不愛吃,還是小孩的肉嫩。
正躺在屋裡翹著腳等飯吃的老大,聽見動靜也以為是老四買酒回來了,起身走出來。
見到庭院裡站著的年輕男子時,他先是一愣,接著像是回憶起了什麼,雙腳如同被人釘在了原地,雙眼激凸,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般,麵皮都在不停抖動。
緊接著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匍匐跪在了地上,聲音變了調子,牙齒上下打著顫兒:“尊、尊上。”
老二和老三都懵了,老二不解地撓頭:“老大,你怎麼了,什麼尊上?”
老大哪還有功夫給他們解釋,已然嚇得抖如糠篩,頭也不敢抬。
老二老三沒有去過王城,他年少時曾帶著老四,去王城尋醫看病,遠遠地見過他一次。那日,寶馬香車,兩側夾道相迎,四頭玄紋白虎在前麵拉車,聲勢浩大。車上倚坐的人豐神秀逸,俊美無雙,引得全城的女妖都往他的車上投擲鮮花,紛紛揚揚,如同天降花雨。
他隻見過一次,那場景就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老三比老二機靈一些,能把老大嚇成這樣,還稱之為尊上的人,還能有誰?一時大驚失色,連忙拉著老二一起跪倒:“小的不知尊上大駕光臨,尊上恕罪……”
“尊上大人,您怎會來此?”老三抖著膽子問。
他不是應該在王城魔宮麼,怎麼會出現在這小小的順梁?
三人俯身叩拜的時候,剛好露出脖子後方未消除的鎖鏈痕跡。
謝聽似笑非笑:“果然是從縛魂塔底逃出來的妖。”
縛魂塔是妖界專門關押犯人的監牢,裡麵的妖終日被玄鐵鎖鏈束縛,就算是釋放後,這些痕跡也不會消除。
縛魂塔壁壘森嚴,固若金湯,沒有他的手諭和密匙,沒有妖能逃的出來。
謝聽的嗓音聽不出情緒:“是龐提放你們出來的?”
“不不,不是龐大人,是我們自己……”老大下意識地張口否認。
話音未落,“噗嗤”一聲,鮮血崩射,老大黝黑的臉上濺滿了星點的鮮血,他的瞳孔驟然放大,似是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不說實話。”
謝聽的五指抽長彎曲,化為尖利的獸爪,已然深深插進了他的胸口。
攪動血肉的聲音清晰可聞,似是在裡麵翻找著什麼,大漢的身形不斷地痙攣抽搐,額角的青筋因劇痛爆凸,汗、淚、血混合著往下流淌。
“在哪裡呢?”響在耳畔的男聲低沉喑啞,唇角倏地勾起,“……找到了。”
被染成血色的獸爪從破洞的胸膛裡抽了出來,銳利的鉤爪間鉗著一顆小巧渾圓的妖丹。
老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妖丹,被謝聽親手碾碎,化成齏粉。在妖丹粉碎的瞬間,他的瞳孔渙散,徹底沒了氣息,屍體重重地向後倒去,揚起一陣塵土。
男子的眼尾因為妖氣浮動而泛紅,眼眸豎紋顯現,輕薄的唇角像兩側開裂延展,露出尖利的犬齒,俊美的麵容有些妖化的猙獰。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轉了轉,繼而看向剩下的倆人。
“老大……”
老二已經被嚇傻了,渾身劇顫,一攤不明液體從他的褲管流下來,聚成一攤,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異味。
老三立刻朝著謝聽連連磕頭,腦袋撞得邦邦響,哭喊道:“尊上饒命,尊上饒命,是龐提放我們出來的,讓我們兄弟四人逃來順梁,以後為他做事。”
“都是龐提,他想組建自己的私兵,他有不軌謀反之心啊,尊上——”
謝聽眯了眯眼,緩聲問:“那劫掠此地的孩童,烹而食之,也是龐提示意的嗎?”
老三的哭嚎聲頓時止住,龐提隻是讓他們在順梁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靜候他的安排。
他們是親生的四兄弟,當年就是因為大肆殺人食人而入獄,這人肉的味道一旦嘗過,就很難再戒掉。
老三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當然他也不用回答了。
他的妖丹跟哥哥一樣,被生生活刨了出來,碾碎成粉。
老二見狀不妙,扭頭拔腿就往院門處跑。
剛沒跑出去兩步,後背一涼,血濺當場,驀然倒地。
短短幾十息的時間,院子裡就多了三具屍體。
染血的獸爪重新幻化成人類手指的模樣,慘淡月光下,豔紅的鮮血沿著潔玉般的長指往下滴落。
謝聽嫌惡地抖抖手,將血珠隨手甩在地上。
這些罪妖屢教不改,濫殺無辜,實在可惡。
千裡迢迢舞到他麵前來,他們夫妻好不容易團聚,還累得方遙下山來此,處理他們這些臟事,更是罪無可恕。
謝聽掏出一方乾淨的絹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手,忽然想到什麼,微微蹙眉,方才那人說他們是兄弟四人,還差一個呢?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兩下敲門聲。
方遙清越的聲音傳進來:“請問,有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