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玩家都微微皺了皺眉。
三個人,一旦動手,是絕對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無聲無息地全部殺掉的。
而一旦引起什麼動靜,他們恐怕就又要像之前一樣,被眼睛怪追著逃往雪山,引發雪崩,再次進入地下樓梯。
黎漸川將所有人的神色反應收入眼底,注意到旁邊的寧準似乎掀起唇角笑了笑,然後就看到寧準接過黎漸川手裡的手術刀,在斧子上輕輕敲了一段摩斯密碼:“我來讓他們閉嘴。慢慢殺。”
幾道探究的視線從寧準身上一掠而過。
似乎還藏著一點莫名的心驚。
尤其是鄭翔。
他幾乎一瞬間就認定了寧準才是那個四號,而黎漸川,就是五號。
比起五號較為粗暴的行事作風,四號就像洞察一切的陰冷毒蛇,冷酷而又神經質,擁有著不同於一般玩家的敏銳和殘忍。
即便他的表現大多數時候沉默而無害。
“嘎、嘎……”
已經被踩得硬實的雪麵發出輕微的聲響。
到了近處,所有玩家都能清晰地聽到,確實是三個人的腳步聲,有點淩亂。
他們還在低聲說著話。
“沒想到真的會發生雪崩……”
一個沙啞的男聲說。
又有人說:“我、我來這裡登山……其實沒想過活著下來。但真到死的時候才知道,太可怕了……這次我們南隊的所有人大難不死,真的是走運。我想好了,天亮直升機來了之後,我就回家,再也不來了……”
即便這聲音含著嘶啞的哭腔,黎漸川也立刻分辨了出來,是寧準。
寧準還用類似的哭腔在雪崩後要求趕緊下山來著。
黎漸川看了寧準一眼。
寧準神色若有所思。
而這時,外麵走來的第三個人歎了口氣:“不來了,我也不想來了……咱們南隊真的是老天爺保佑,全須全尾地回來了。要是像北隊一樣……”
他的聲音艱澀地頓了頓,困難地吞咽著字句,“像北隊一樣……沒法活著回來,我爸媽肯定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沙啞的男聲跟著歎息:“沒想到北隊這次都沒了。早上走的時候他們隊孫暢還跟我要了根煙……年紀輕輕一個小夥子,唉。”
外邊的聲音傳進來。
帳篷內的玩家們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黎漸川聽外麵三人的意思,是北隊在雪崩中全部死亡了,而南隊全部活了下來。
如果這裡真的是表層,那麼他們所說的南隊北隊,應該是第一天經曆雪崩前的抽簽分隊。按照黎漸川的推測,他們進入裡層就是在第一次雪崩,踏進通道時。
而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在表層發生的。
包括第一次晚餐,和第一次抽簽分隊。
按這樣算的話,所謂的北隊全員死亡,就是黎漸川第一次在北隊的時候——這個猜測,要等看到北隊那些人的屍體時才能驗證。
帳篷裡的氣氛緊張而凝滯。
隨著外麵的交談聲和腳步聲漸近,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越繃越緊,隨時都會啪地猝然斷裂。
突然,腳步一停,帳篷的拉鏈被拉動。
“刺啦——!”
一聲響動,在寂靜凝沉的夜裡如烏鴉叫聲般尖利。
所有玩家都屏住了呼吸,緊了緊握著武器的手。
一隻腳和男人的發頂率先從帳篷外擠了進來,所有武器如同得到了進攻的信號,馬上就要重重砍下。
然而就在這個關頭,“叮叮叮”的幾聲有規律的輕響再度響起,又是摩斯密碼。
但是這個時候誰還會去管這密碼裡有什麼意思,所有玩家都恨不得衝上去剁了寧準的手。
這些怪物都進來了,你還敲什麼敲!臥底嗎,還帶通風報信的!
也就是這一分神,第一個男人已經晃動了頭燈,冰鎬鏟子斧頭們正要後知後覺亡羊補牢地落下,卻發現,向四下裡晃去的燈光照過幾名玩家,戴著頭燈的男人卻仿佛根本沒有看見人一樣,神色如常地走了進來。
黎漸川更是清楚地感覺到男人的目光掃過了他。
但視線的焦點卻落在了虛無裡。
其他玩家也反應過來了,但一時都沒有輕舉妄動。
“把東西拿過去,就都回去休息吧。”
第一個男人彎腰去撿東西,後麵少年和另一個年輕人跟進來,完全無視了活生生站在帳篷裡的七名玩家,自顧自收拾著東西。
寧準朝眾人打了個手勢,走到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麵前,抬腳踩住了少年要拿的支架。
少年用手拉了拉,拉不動。
喊旁邊人幫一把,用了力氣才將支架拽出來:“奇怪,這架子也沒被東西壓著,怎麼這麼難拉……”少年嘀咕著,把東西抱好。
黎漸川站在寧準旁邊,他注意到少年並不是在演戲,看他的瞳孔焦點,確實是沒有看到眼前的人。神色間也沒有什麼偽裝,十分自然。
“不用藏了,他們看不見我們。”
寧準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在這小小的帳篷內絕對稱得上響亮,其他玩家心緊了一下,卻看到那拿東西的三人好像聾了一樣,根本聽不見。
玩家們看明白了眼前的狀況,緊繃的姿勢放鬆下來。
雀斑青年道:“你最後敲的摩斯密碼,是讓我們不要動手。你那個時候就知道他們看不見我們了?”
“不。”
寧準淡淡道,“我隻想留個活的問點東西。我會催眠,可以讓他們聽話。但眼下的情況,沒必要了。他們看不見我們,聽不見我們說話,我們可以在營地裡自由行動。”
“這聽起來是件好事。”二號挑眉,“不過總感覺沒這麼簡單。無緣無故,他們怎麼會看不到我們?我們又不是鬼。”
寧準聽到二號最後一句話,眼底掠過一絲冷光。
帳篷內的三人收拾好了,抱著東西要走。
黎漸川觀察了三個人一會兒,在第一個男人從他身邊經過時,用手掌拍了下他的肩。
第一個男人疑惑地回頭,看了看背後的兩人,卻沒說什麼,鑽出了帳篷。
看不見,聽不見,卻能碰到。
黎漸川心裡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本來還算理得清的腦袋又有點亂。
在他心裡,已經認定了表層裡層之分,隻差等下去看看屍體,作為證據。但是既然有表層裡層之分,而他們又已經確認來到了表層。
那麼,表層的規則又是什麼?
和裡層之間,和那條地下樓梯,又有什麼聯係?
“先去看看北隊的屍體吧。”
黎漸川道。
這個提議沒人反對。
如果那三個人沒說謊,那北隊全隊死亡就明顯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線索。必須要去查探一下。
七個人沉默著走出帳篷。
他們大搖大擺走在營地裡,有人與他們擦肩而過,卻沒有看他們一眼。果然,他們就像隱形人一樣,不被所有人看見聽見。
一行人找了一會兒,就找到了北隊屍體放置的兩頂帳篷。
他們先查看了下人數,確實是七人。
黎漸川在其中看到自己,孫暢,雀斑青年,還有趙光輝和琳達,另外兩人也很眼熟,確定是第一次抽簽分隊的隊伍。
整體查看完,幾人就開始分彆挨個兒檢查屍體。
黎漸川毫不猶豫來到了自己的屍體旁,孫暢和雀斑青年也都選擇自己的屍體,臉色都不太好看。當然,任誰看到另一個自己被凍成冰棍放在太平間,臉色也都不會好看。
尤其,還要動手檢查自己的屍體。
寧準選的是趙光輝的屍體,謝長生選的是另一個矮個子男人。
這兩人的架勢很專業,一看就是很熟悉法醫方麵的東西——因為其他人都是先檢查屍體衣服,隻有他倆先脫屍體衣服。
二號有點驚恐,差點以為這倆人有特殊愛好。
黎漸川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垂眼看向這具還算熟悉的屍體。
他注視了會兒那張和他原本相貌有幾分相似的臉,麵無表情地動手。
他先檢查了下動脈和眼睛,確認是真的死了,屍體被凍得有點僵硬。
屍體遭受過外部打擊,應該是雪崩衝擊導致的,很正常的死亡,沒有任何異常。
黎漸川又摸索了一陣,從屍體的登山服裡掏出了一部衛星電話。
他也有點詫異,沒想到衛星電話居然沒被救援隊和韓樹他們收回去。
難道說……
黎漸川想到第二扇牢門外過去時間線的自己,又想到裡層□□控的時間,還有最後離開裡層時眼睛怪們驅趕一樣的追殺。
他心中突然湧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黎漸川眼神暗沉,按亮了衛星電話的界麵,看到了一條發自一個小時前的簡訊,發件人韓樹。
“韓樹:
親愛的登山客,有一則不幸的消息要告知您。今天下午,南北兩支登山隊在同一時間遭遇了雪崩。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負罪——但是存活的隻有一隊。我的問題是,你認為,活著的是南隊,還是北隊?
所有玩家限時六小時選擇。
正確票數超過半數,可繼續登山;
錯誤,全員死亡。”
一模一樣。
而且,簡訊已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