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圓桌審判 E17.(1 / 2)

無人監視 蘇城啞人 14287 字 8個月前

會議室內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驚疑與震駭。

但他們明顯無法接受黎漸川這麼簡潔草率的推斷,一時嘈雜聲掀起,如高亢的浪潮一樣向著前排擠壓過來。

無數雙手舉起來,媒體記者們迫不及待想要提問發言。

神色鎮定的鮑勃警官臉上也顯出了幾分冷厲的譏諷:“洛斯檢察官,你隻用一張偷來的照片,就進行毫無根據的臆測,還以此來推理凶手身份,把和這件案子毫無關聯的三年前的舊案翻出來混淆視聽……”

他身體前傾,氣極反笑:“這真的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動機不足,證據不足,解釋不通的地方多如牛毛。洛斯檢察官,我建議您不要丟人現眼了,還是安靜坐下等待其他人的發言吧。”

笑容一冷,鮑勃重重靠進椅子裡,鋒利的目光如刀子一樣刮在黎漸川身上。

警方的其他人顯然也很讚同鮑勃警探的話,紛紛點頭,嘲諷不悅地看著黎漸川,其中一個坐在黎漸川身旁的警探還想伸手奪過洛斯的話筒,趕緊終止這場可笑的發布會發言。

鎂光燈刺眼。

不加掩飾的謾罵聲從市民中間傳出來,記者們尖銳刻薄的話語也衝入耳中。

不過黎漸川對這個場麵早有預料。

就像鮑勃說的,他這段話將兒童拐賣案、校車失蹤案還有鬱金香路殺人案聯係起來,證據單薄,就是在猜測,稱不上推理。因為黎漸川也心知肚明,五輪審判,圓桌真相,在現在這第二輪審判裡,還遠遠無法達到真正破解的程度。

哪怕是真正的推理大師與大偵探在這兒,也不會得到準確答案。因為圓桌整個棋局,還沒有布子完成。

而這種情況下,黎漸川之所以先說出了依據單薄的初步猜測,隻是為了觀察試探在場幾位關鍵人物的反應,順便對梅恩市市民公布真凶。

既然這些案子之間擁有暗線聯係,那他就可以利用一些與這條暗線有關的說辭和態度,來看一看這些人在所謂的圓桌真相中真正的角色和關係——鮑勃從強作鎮定到後麵真正放鬆,開口反擊,強尼自始至終的低頭玩手機,安德烈的無辜表情和對外界媒體微不可察的觀察……或許,他們都是那張圓桌形成的眾多拚圖中的一塊。

本輪審判隻是需要“鬱金香路連環凶殺案的真相”,而不是圓桌的真相,與所有案件的真相,但如果真的隻專注於本輪審判的鬱金香路案,而不能抓住機會試驗發掘,那麼等到最後,圓桌的真相恐怕就跟他無緣了。

黎漸川賭性很強,既然決定要賭這一次,那就要賭個大的。

“洛斯檢察官,你的發言時間要到了,不如去後麵休息一下……”

西尼眉頭緊皺,拉開椅子站起來,就要去扶黎漸川。

“稍等,西尼警官。”

黎漸川擋住他的手,在上衣的口袋裡摸了摸,一抽,果然又是熟悉的答題卡和鋼筆。

周圍人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黎漸川猜測,他們應該是看不到紙筆,玩家的答題卡和鋼筆,隻有玩家本人可見。

“我剛才所說的一切,確實隻是猜測,沒什麼決定性證據,也無法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但有一點我很肯定,安德烈確實是鬱金香路殺人案的凶手,並且他的兩個幫凶,警局內的內鬼,就是鮑勃和強尼。”

黎漸川眉梢微揚,原本屬於檢察官的冷漠嚴肅的神情一變,轉為了一股野性的肆意與散漫。

他在西尼臉色微變,按住話筒阻止他前,乾脆利落地拔開了手裡的鋼筆筆帽。

一行墨黑的花體英文流暢地書寫在了空白的答題卡上,層層霧氣瞬息湧出,將黎漸川環繞保護起來。

眼前的景象一晃,黎漸川出現在了熟悉的答題卡內的白霧世界。

“安德烈是鬱金香路連環凶殺案的真凶。”

這行由黎漸川書寫在答題紙上的英文緩緩消失在半空。

另一行文字取代它,出現在了黎漸川眼前:“安德烈犯案的動機是什麼?”

黎漸川踩著腳下白霧凝聚的實地向前走了兩步,看到了前方被白霧遮蔽的四道模糊的身影。

他把亂七八糟的乾擾從腦袋裡掃乾淨,回答得很簡潔:“殺人滅口。”

“雖然你要的答案隻是鬱金香路連環凶殺案的,但安德烈的殺人動機確實是來源於三年前的校車失蹤案。”

黎漸川對著麵前的霧氣說:“校車失蹤案無從調查,暫且不提,但是安德烈他們四個,應該就是校車失蹤案的凶手,或者與這個案子有脫不開的關係。而這種關係讓四個人三年以來,都對這件事念念不忘,生活和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比如小艾伯特。”

黎漸川眼神沉凝,聲音頓了頓,道:“按照他的哥哥艾伯特對他的關心,小艾伯特搬離老房子,自己窩在簡陋臟亂的小出租屋,這點說不通。除非他有什麼秘密,不能被艾伯特知道,隻有獨居才不會被發現。”

“而這種秘密卻又不怕租客,或者說需要租客的熱鬨,不然小艾伯特不會選擇合租。隻是整租,環境會更好。”

“此外,小艾伯特還搜集了很多三年的舊報紙,其中涉及最多的內容,就是校車失蹤案。另外,按照租客們的描述,小艾伯特沉默內向,和租客交流不多,他的私人物品也幾乎不會出現在客廳之類的公共區域。但他又很喜歡在客廳休息小坐。”

“我認為小艾伯特是在恐懼。”

黎漸川的腦海中慢慢還原出那間逼仄臟亂的出租屋,和警方有關租客筆錄的幾句簡單文字。

“他隻是個普通貨車司機,出於某種原因,在校車失蹤案中充當了一個反麵角色,或者說凶手。他的性格內向膽小,有點自卑,或許還有一絲敏感憂鬱。”

“他怕和艾伯特長期處於同一屋簷下,會不經意間說出某些東西,被懷疑。或者說,艾伯特已經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在小艾伯特死後,愛護弟弟的艾伯特表現得太過冷靜了,他第一的選擇不是憤怒質疑,而是調查,這個反應在一名小學老師身上出現,很奇怪。”

“為了不被艾伯特發現,也可能是為了不連累艾伯特,小艾伯特搬出了老房子,獨自居住。但他又需要有一些熟悉的陌生人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以防他在孤寂的環境中心理出現問題,被壓垮。”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小艾伯特可能敏感地察覺到了一些危險,所以他需要幾位可以充當證人的租客。”

黎漸川摸了摸下巴:“當然,除了小艾伯特,其他司機可能也會多少有些反應,根據他們的性格不同,想法不同,反應也會不一樣。其中最正常的,應該就是安德烈。另外,我發現從這個案子出現在我眼前,到現在,這四個貨車司機裡,有一個人,卻似乎總是被有意無意地忽視著。”

“四名司機,我第一次身份,是第三個受害者安德烈的父親,勞恩。第二次身份,是第二名受害者的哥哥,艾伯特。第三次身份,是法醫唐,在這個身份中,我見到了第四名受害者山姆,也是斐爾的父親。”

“那第一個受害者呢?”

“他簡直像是隱形了一樣,從頭到尾沒有出現在我見過的任何人口中,除了警方案件檔案裡。”

黎漸川手指抬了下帽簷,微眯起眼:“我拿到最後這個檢察官的身份後,去警局調了最高權限的檔案記錄,終於知道,四個貨車司機中的第一名受害者,叫做達克。而我之所以沒有見彆人提起過他,一是因為他的死亡時間距離現在已經有挺長時間了,當時現場沒有任何線索和發現,二是因為,在他死亡的兩個月前,他最後一位親人,他的母親,就已經逝世了,他沒有親屬為他申訴,鳴不平。”

“之後,我給梅恩市第一醫院打了三個電話。第一個電話就是詢問心臟科的醫生,達克母親的心臟病史。梅恩市就這一家正規醫院,心臟病不是個小病,達克母親既然長期有心臟病,並最後死於心臟病突發,那麼梅恩市第一醫院就應該曾有過就診記錄和開藥記錄。”

“其中一位醫生告訴我,他和達克的母親很熟悉,達克的母親有心臟病很多年了,非常注重保養,儘量使自己不會產生太大的情緒波動。而且達克母親的藥瓶一直掛在身上,保證可以及時吞服,所以達克母親受到刺激,突發心臟病死亡,還是讓他有些意外的。”

“不過心臟病人死於心臟病,這算不上什麼特彆值得懷疑的事。”

“但我猜,達克母親受到的刺激,很可能就是知道了達克三年前做的事,或者撞破了什麼。”

黎漸川本能覺得達克母親的死亡時間和原因有些奇怪,更重要的是,就在達克母親死後不久,貨車司機四人就在小艾伯特的出租屋小聚了一次,其他租客見到過,但隻在筆錄裡提了一句。

況且,四個都是受害者的朋友見麵喝喝小酒,警方也不會太過懷疑。

可有誰會在相依為靠的母親死後不足一個月,就出門喝酒聚餐?

“我對達克沒有任何線索上的了解,但我認為正常情理下,達克和他母親的關係不會差到很快就能讓達克遺忘悲傷的程度。所以他來到這裡聚餐,應該是另有原因。而這個原因,就像我之前所猜測的,他想自首,或者說去告訴警方一些校車失蹤案有關的東西。”

“母親的死很可能被他歸結為自己的錯。而長達三年的鬼祟躲避的日子,應該也並不好過。”

“這四個人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聚集在一起,但他們的心很明顯不是齊的。”

“那天的聚會其他三人沒有表現出什麼,但在達克離開後,他們卻恐慌了,害怕了,在安德烈的提議下,剩下三人殺掉了達克。”

隨著黎漸川的這句話,麵前的霧氣終於漸漸散開。

這處場景是黎漸川很熟悉的小艾伯特的出租屋。

四個男人圍坐在地毯上,啤酒罐和炸雞烤肉隨意地堆在矮桌邊,滿臉胡渣、神情憔悴不堪的達克抓著頭發,不停地在說著什麼。

雖然近在咫尺,但黎漸川聽不到聲音,也看不清口型,隻能憑借神態和動作的觀察判斷情景。達克說著話,山姆在沉默地喝酒,小艾伯特布滿了血絲的眼球轉動著,看了看安德烈,又看了看山姆,最後落在達克身上。

而安德烈,他靠著床腳,一臉感同身受的悲傷,攬著達克的背拍著,似乎是在安撫他。

聽到最後,安德烈點了點頭,好像答應了他什麼。

達克如釋重負,捂著臉哭了起來。

四個人的聚餐直到淩晨才結束。

達克離開後,安德烈三人卻不約而同地留了下來,小艾伯特糾結又痛苦地低聲說了句話,安德烈掃了眼山姆,原本悲傷溫和的神情一變,微紅的眼睛帶著陰冷狠厲之色。

他們不想去坐牢,也容不下達克脆弱的背叛,於是經過一個月的縝密計劃,他們在一個雨夜,在鬱金香路上殺死了達克。

眼前的畫麵凝固到了大雨瓢潑的暗夜。

漆黑的夜幕上雷電交織。

鬱金香路的路邊樹林中,達克趴在地上,後腦勺流出汩汩的鮮血,隨著雨水,滲入泥土中。

黎漸川站在這個真實的案發現場,雨絲打濕他的製服。他蹲下檢查了下達克的屍體,邊看邊道:“達克不被人經常提起的第一個原因,就是他的死沒有值得太過重視的線索。鬱金香路的第一個案子做得非常完美。”

“沒有凶器,沒有線索,沒有證人,沒有監控錄像,三名司機互相為對方做不在場證明,而且後來這三人也都遭到了殺害,將他們擺到了受害者地位,不再被懷疑……另外,達克簡單的人際關係中,除了沙利文,也沒有更多的可懷疑對象……”

“我看到這部分檔案記錄時,曾經動搖過凶手是安德烈的想法,但後來我重新理了下線索,認為現在我說的這種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鬱金香路連環凶殺案的第一個案子,是三人作案。而剩下的三個案子,兩個是安德烈繼續殺人滅口,一個是他自導自演。”

“因為他瘋得太巧了。”

黎漸川頓了頓,摸了下側臉的雨水,沉吟道:“我始終認為,這四個司機之間的關係是以安德烈為主導的。達克的表現,讓疑心深重,不相信任何人的安德烈下了決心。而達克的死,也讓他們三個之間產生了猜疑。”

“能殺掉一個,就不會殺掉第二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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