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切爾諾貝利 E21.(1 / 2)

無人監視 蘇城啞人 11992 字 8個月前

沙漠的夜色荒涼空寂。

風聲卷著沙礫, 簌簌地吹打著臟汙的防護服。

寧準的話出口之後,火堆旁便陷入了一種詭異驚悸的寂靜。

大約過了半分鐘,謝長拓在沙地上模糊隱約的影子忽然動了動。

他的兩條胳膊抬起, 緩緩摘下了口罩和防護服的帽子:“你身上的氣息很混亂。”

沒了口罩的遮擋,謝長的嗓音不再沉悶,卻顯露出一種怪異的語調。

寧準抬眼。

火光晃動著, 映照出謝長僵硬蒼白的麵容。

他的雙眼低垂著, 像是半睡半醒地處於失神狀態, 明明有聲音傳出,嘴卻仍是緊閉的, 一動不動。

隨著話音, 他的後腦忽然扭了過來。

原本長滿頭發的後腦勺已經變得一片光禿,頭皮上凸顯出一副模糊的五官,像是被皮肉蒙蓋了一層,透出幾分窒息般的猙獰。

在這擰動間, 謝長的脖頸發出古怪的哢哢聲, 如被人扭結的麻花一般,筋骨凸顯,滲出血來。

“看來死了的玩意兒也照樣保不了密。”

寧準眸光散漫,語調輕懶地笑了聲。

“你很清楚,它們無法被殺死。”謝長後腦勺上的那副五官緩緩蠕動著, “你抹掉的那些東西隻要存在過,總有辦法找到痕跡。”

“我聽它們說起過你, A1。你果然很特殊。有興趣談一樁交易嗎?”

寧準握著水壺,又喝了口水,沒有開口。

那副五官繼續道:“我和它們不一樣,我不想與你為敵, 我隻想知道離開魔盒的方法。作為交換,我可以把訓.誡者的線索給你,我知道你一直在追尋著他的蹤跡。”

扣著壺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繃緊。

寧準微眯起眼,卻繞過了訓.誡者這個話題,轉而道:“離開魔盒的方法,潘多拉不是宣揚過了嗎?還是說,你認為那隻是哄人的謊言,外來者的魔盒並不能帶監視者脫離?”

那副五官轉動著眼球:“如果不是謊言,那為什麼迄今為止沒有任何監視者成功過?你是唯一的例外,那不僅僅是魔盒的力量。你的身上藏有秘密。”

“我們都是牢籠裡的困獸,被設定的程序。沒有誰還有那時候的記憶。”

“但你是不同的,你還記得一些東西,你甚至還敢以外來者的身份再回來這個世界。而且,我聽說你在那時候還遇到了訓.誡者。誰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從他手裡活下來的,又是怎麼成功逃走的。但如果你想通過外來者的魔盒離開,你之前就有無數次機會,沒有必要一直忍耐等待,直到訓.誡者出現。”

“你是這裡的‘bug’。我知道,你有答案。”

寧準撩起眼皮,帶著點莫名的意味笑了聲:“你既然從它們嘴裡得到了我的行蹤,那它們有沒有再好心地告訴你一句,我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什麼?”

那副五官透出一絲愕然。

寧準偏了下頭,一片躍動的火光便猝然漫進了他沉寂漆黑的眼瞳,於細長的眼尾拉開一線桃花的烈紅。

灼而森然,似乍然見血的刀鋒。

那雙羅疊著幽深的萬象的桃花眼緩緩抬起:“這局遊戲不止你一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監視者,你也不是最強大的,那為什麼隻有你來了?我以外來者的身份回歸魔盒遊戲這麼久,我想做的事,隻要有腦子的都能看出來,那為什麼那些東西不親自來?告訴你消息的,明明無法被殺死,那它們又為什麼不敢再來一次?”

“這些問題……你思考過嗎?”

寧準的聲音透出一絲興味:“有些事,或許比死亡更可怕。”

像是感知到了什麼,謝長的脖頸驟然磨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聲。

“你——!”

那副五官僵硬了一刹,旋即就像是要衝破頭皮一樣猛地膨脹起來。

一片濃重的陰影從謝長的身上炸開,如翻滾的泥流,朝著寧準張牙舞爪地瘋狂撲去:“這是你的陷阱!”

火堆附近的沙地迅速滲出鮮血,一堆堆如粘著黑發的頭皮鑽出地麵。

腐爛的臭味在夜風中霍然濃鬱起來,仿佛刹那將寧準與燃燒著的篝火隔絕到了另一個汙穢陰暗的世界。

血色外的景象迷失成了陸離的彩色斑塊,好似在飛快地鑄造一座奇異的牢籠。

然而,這牢籠僅僅隻成型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斑塊扭曲。

密密麻麻的帶著肉塊的頭皮如被灼燒,發出尖細刺耳的嘶叫,在蔓延長到寧準腳邊的瞬間驀地停止了。

四周的晦暗輕輕震了震,嗡的一聲,如炸裂的鏡麵,全部粉碎。

篝火忽然轉綠,又噗地熄滅。

突然沉落的黑暗中,寧準已經拖著那一身臃腫的防護服站了起來,像一道冷白色的影子,佇立在血色的沙地上,幽沉的雙眼靜靜注視著虛無的一處。

謝長仍坐在原地,隻是後腦勺上的那副五官已經凝固,身下多了一灘蠕動的黑色泥流。

那灘泥流在微弱地嘶吼:“你已經成為了脆弱的外來者,怎麼還能——”

“不,不對!”

“你不是……你……你到底是什麼!”

“一個很好的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

寧準走到謝長旁,眼瞼微垂,與那灘泥流對視:“其實我對價值不高的獵物沒什麼興趣,但我不會拒絕送上門的情報。”

說著,寧準的瞳色轉深,如黑洞漩渦,迷離星河。

那灘泥流突然激烈蠕動起來,身軀變淡,像是要如煙一樣消散逃走。

但卻有一道無形的束縛,將它死死壓在原地,隻能時隱時現地掙紮。

“魔盒賦予的特殊能力,每個都很有趣。但在盜取特殊能力的時候,我還是隻拿走了這項瞳術,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記憶是會騙人的。”

“眼見非實,所言有虛。”

寧準閉了閉眼,結束了記憶讀取。

那灘泥流徹底安靜了下來,如一灘普通的爛泥一般委頓在地。

“切爾諾貝利‘陰麵’……吸引、契約、背叛……血色神明和怪異物……”寧準腦海裡閃過一片片模糊瑣碎的場景。

從怪物身上讀取記憶比從玩家身上讀取難度更高,獲得記憶碎片也更破碎,寧準花費了數秒才從中分辨出自己想要的信息:“那是……百慕大海神島,時空蠹洞。”

他閉著眼,一片沉黑的意識空間無數被後的碎片如流星般隕落墜下,隻有一幅畫麵像一座浮出水麵的島嶼般,徐徐升起,漸變清晰。

畫麵中是一些深藍色的光點,一隻裹著槍繭的手從中穿過,腕側露出一點灰色骷髏圖案。

那隻手從被光點遮蔽的一個床頭櫃裡取出了一個通體漆黑的盒子,然後又將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放了進去。

手的主人傳出的聲音像是卡帶一樣,斷斷續續,難以分辨,但隱約能聽到幾個詞:“隻要它在這裡……不會回檔……不該有的記憶會被清除……當時的交易……心臟……如果他可以……我不能……”

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

寧準的眉心慢慢皺起。

意識中的畫麵光點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模糊。

在整個畫麵即將徹底潰散的時候,那個床頭櫃被重重一拍,關上了,兩條長腿邁過來,隨意地坐在了上頭,然後這個記憶裡的視角上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冷峻成熟的臉,和一雙沉著冰冷幽藍光芒的眼睛。

寧準霍然睜開雙眼。

“……還差一點。”

他按了下額角,抬手抹掉眼角滲出的血珠,隨手對著腳邊已經沒了命氣息的泥流種下一個暗示,然後抬腳,慢條斯理地將它踩進了腳下的流沙裡。

就像在碾踩什麼無趣的玩具一樣,寧準的神色褪去了慵懶隨意,變得死寂冷漠。

做完這一切,他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立刻便像被抽乾了所有血液一般,慘白透青,唯有一雙桃花眼變得越發淒紅,麵容詭麗好似豔鬼。

視野有些模糊。

寧準瞥了眼還未醒來的謝長,毫不客氣地抬手按住他已經禿了的腦袋,扶著慢慢坐了下來。

剛坐下,眼還未閉上,寧準的鼻尖就忽地聞到了一絲極淡的土腥味。

這氣味被周遭未散的腐臭掩蓋著,極難察覺,但卻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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