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很清楚,此時最該做的,不是去觀察那些無法參與的詭異,而是渾水摸魚,查找足夠多的線索。
二樓走廊中的寂靜隔絕了一切。
黎漸川的奔跑聲和兩人壓抑的喘息聲顯得格外清晰。
“亂得很不是時候,也很是時候。”
寧準低聲道:“先去三樓儘頭的雜物間看看,那裡或許有小貝爾送我的禮物。”
黎漸川想起遺留在寧準掌心的那把鑰匙,嗤笑道:“是送的,不是你搶的?”
寧準嗓子裡塞著血漬般,含糊地低聲笑了下:“我可是好孩子,從不搶人東西。”
黎漸川無語,權當沒聽見他的鬼話。
他掠過二樓一扇扇供外來者休息的房間門,奔到二樓走廊儘頭的樓梯,衝上了三樓。
踏上樓梯時,一枚鏡片從他的指縫間掉下,極不起眼地落在了樓梯的邊緣。
三樓更加安靜。
走廊上黑暗沉寂,沒有任何多餘的影子。
兩排緊閉的房門陳列在漆黑幽長的走廊兩側,寂靜無聲,看起來和二樓並無差彆。
但黎漸川注意到,與二樓的過分死寂乾淨不同的是,三樓每扇房門門口都擺放著一到兩盆的盆栽,隻是這些盆栽隻剩下了花盆和土壤,裡麵的植物不翼而飛,像是被連根拔起了一般,有鬆軟潮濕的泥土散落在旁邊。
另外,牆麵和天花板上似乎都有一些黏膩蜿蜒的痕跡,像是有大批的蛇類爬行遊過。
黎漸川放緩速度,提高警惕,一邊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一邊悄無聲息地走向三樓儘頭。
那裡佇立著一扇格外矮小的房門,房門上掛著兩個俄文牌子,一個寫著雜物間,一個寫著禁止入內。
一個禁止入內的雜物間,實在是有些矛盾了。
原住民們似乎都投入到了抓捕行動中,黎漸川背著寧準幾乎是過於順利地來到雜物間的門前。
寧準扯開床單,從黎漸川背上下來,取出鑰匙。
鎖眼轉動,伴隨著哢噠一聲輕響,雜物間的房門緩緩向後滑開。
黎漸川抬槍,小心地推開房門,邁了進去。
然而門後的一切和黎漸川的預想完全不同。
這似乎隻是一間再平常不過的雜物間,一點都沒有第一補給點的寵物房或那間舉行了儀式的研究所的奇特異常。
房間的天花板結滿了蛛網。
舊書架靠牆,落滿了灰塵,堆著一些雜亂無序的破損書籍。一些破木架、工具箱、缺胳膊少腿兒的廢棄桌椅都隨意地擺著,毫無特殊之處。
四邊牆角歪歪扭扭地碼放了許多類似於腹語玩偶的破布偶。
但也僅僅隻是類似,寧準挨個兒捏了捏它們,就搖了搖頭,對它們失去了興趣。
玩偶旁邊還散落著一些針線和還沒有縫補好的玩偶的肢體,棉絮落得四處都是,讓整個雜物間都滿溢著一股獨屬於老棉花的汗酸味。
黎漸川和寧準是按照老規矩分頭搜索的。
在寧準檢查那些玩偶時,黎漸川已經摸索過了桌椅板凳們,來到了書架前。書架上的書籍看似很多很雜,但其實大多都是童話故事書,和一些小學教材。
故事書都是常見的那些,格林童話、伊索寓言之類,頁邊都有卷起,似乎是被翻看過很多次。小學教材保存得差了些,汙漬塗鴉和缺邊少頁極多,部分地方被用稚嫩的筆跡做了勾劃。
讓黎漸川有點在意的是,這些教材都算不上最新的,但也不是核爆發生前後的老古董,它們的出版發行時間大概都在十年前。
原住民們無法離開切爾諾貝利,那這些教材是誰帶來的?
外來的研究者們?
葉戈爾,還是曾經很受第二補給點歡迎的奧列格?
黎漸川思索著,壓低聲音道:“寧博士,你還記得奧列格的筆記裡是怎麼描述第二補給點的嗎?”
寧準道:“沙俄時期的貴族城堡——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奧列格雖然隻是個研究員,並不是什麼權威的曆史學家,但古老與新建的區彆他還不至於分辨不出。”
黎漸川道:“現在的第二補給點明顯屬於新建。那奧列格為什麼會認為它是古老建築?”
“或許是他見到了現在的一樓。”
寧準半蹲著,同腳邊玩偶們漆黑晶亮的眼珠對視著,微眯起一雙桃花眼,道:“而且你也應該注意到了,進入第二補給點的時候,除了進門處的小花園,這裡也不存在任何生長著無數奇異植物的龐大的後花園。”
“但葉戈爾卻請求我們去後花園裡取一些植物。”
黎漸川飛快地翻著書,將一行行文字納入腦內:“會是什麼造成的?原住民,那些怪異,還是那個神明‘先知’?”
“為什麼不能是‘陰麵’?”寧準道。
黎漸川翻書的動作一頓,腦海裡瞬間閃過第一補給點寵物房內的種種所見和那張《切爾諾貝利地下基地成立公告》。
他轉過頭,正想和寧準說些什麼,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見了書架角落乍現的一點微光。
那似乎是一枚斷裂的指甲,黏在了一本失去封皮的故事書上。
黎漸川盯了那枚指甲兩秒,抬手從數本書籍底下,將那本露出一小半的故事書慢慢扯了出來。
故事書沒有印刷的字體,反而全是歪歪扭扭的手寫字母,仿佛幼童才有的稚拙字跡。裸露的扉頁上,除了一片帶血的指甲,還用彩筆寫著一行大大的字——小貝爾的故事書。
就在這時,寧準也動了。
他的手指掠過堆積的玩偶,像個惡毒婆婆或是心理扭曲的變.態一般,拿起一旁散落的一根銀針,朝著那些未經縫合的斷肢逐一紮去。
連續紮過三條胳膊兩顆頭,他停了下來,丟開銀針,反手握起一把生鏽的剪刀。
他剖開了最後紮過的那條斷肢,從溢出的棉絮中摸出了一張折疊的舊紙。
“小禮物,找到了。”
寧準輕輕笑了聲。
與此同時。
二樓走廊,近一樓的右手邊第二間房間內。
一片深沉寂靜的漆黑之中,靠床的牆麵緩緩凸顯出兩具身體的輪廓。
謝長生架著朱利安從牆上走出,額上冷汗密布,青筋凸起,雙眼的瞳孔泛出詭異的蒼青色。顯然,帶著其他人穿牆而行,對他來說是相當沉重的負擔,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腳步略有些踉蹌,將朱利安卸到床上,就立即盤膝坐了下來,閉目調息。
事實上,這對於施展特殊能力後造成的後遺症並沒有任何緩解,但謝長生習慣如此,來平靜身體與心靈。
不知過了多久。
謝長生忽地睜開了雙眼。
他嗅到了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循著這絲血氣,他凝坐在黑暗中,緩緩轉頭望向房門。
就在他的視線剛剛落到那扇緊閉的房門上時,房門的把手無聲地轉動了起來。
有人摘下了門口的鑰匙,正在開門。
謝長生悄無聲息地起身,靠近房門背後,一把頗為鋒利的餐刀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然而,在他即將抵達門後時,慢慢裂開的門縫裡飄進來了一道溫和沉凝的女聲:“長生,彆急著殺人,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不相信我的人。”
“但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選擇背叛你們,又為什麼明明隻需要一個魔盒玩家帶我進入遊戲,卻偏偏叫你和寧準兩個人都上了天葬台?”
“你需要和我談談。”
走廊裡的黑暗簇擁著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
彭婆婆合上房門,麵帶微笑,平靜地對上了謝長生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