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傳來極低的彙報聲。
“我就說什麼都沒有吧,你非要看看。”一道聲音滿不在乎地說。
另一道聲音穩重道:“小心為上,這些打著研究旗號的人,在外來者裡都是相當狡猾古怪的存在。”
“好了,其它房門都沒有打開的痕跡,我們走吧。”
蒼老威嚴的聲音終結了這個話題。
黏膩潮涼的氣息漸漸遠去。
雜物間內,距離房門一米遠的牆角。
黎漸川靠牆而立,右手捏著一塊形似印章的石片,左手抓著寧準的手腕。
微弱的光線裡,寧準帶著血漬的手背上有黑色的印泥清晰地印下了兩行字——
“進入十米範圍內,有關於我的一切,都將被潛意識埋藏。
直到我被找到。”
黎漸川回頭。
寧準眨眼,抬起了手。
黎漸川掀起唇角,揚了揚眉,低頭在寧準手背的印泥邊緣落下一吻。
不等抬頭,唇角便忽地一涼。
寧準的手指悄悄屈了起來,繞著黎漸川的嘴唇飛快地畫了一個圈。
輕柔麻癢,如軟羽掃過,夾帶著一絲不可聞的血腥涼意,與曖昧誘動。
黎漸川的眸色深了深,旋即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掉了寧準作亂的手,說出了他遇見寧準之後嶄新的口頭禪。
“老實點。”
兩分鐘後。
兩道人影出現在了三樓走廊上。
“他們沒有上梯子,就在這兒消失了。”
黎漸川爬上梯子看了看,閣樓門沒被封,但裡麵空空蕩蕩,除了飛揚的塵土沒有彆的,顯然不是一條路,而且那些在飛速消失的藤蔓爬行的痕跡,最終就停留在了燈泡下方,梯子上並沒有。
“會不會和第一補給點那次的手電光一樣,是光的問題?”他退回昏黃光線裡,抬頭望著那顆老舊的燈泡。
“光?”
寧準幽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圍繞著燈泡照亮的區域邊緣走了一圈,伸手從口袋內取出一枚碎鏡片——黎漸川的特殊能力變成鏡麵穿梭之後,他渾身上下藏著的鏡片絕對比黎漸川還要多上太多。
寧準沉思片刻,拿著碎鏡片走到一個位置,在光下左右高低晃動,似乎是在找角度。
隨著他的動作,頭頂那束燈泡投射下來的光慢慢地擴大了,那顆燈泡好像也不再是燈泡,而是漸漸變成了一個顏色蒼白的洞口。
兩人四周的光亮也被透明的玻璃管替代,玻璃管上有一些粗糙的褶痕,仿佛是提供給爬行動物的階梯。
考慮到可能會遭遇陽光,黎漸川再次把破床單裹在了身上,還從雜物間的雜物堆裡尋摸了舊墨鏡、舊手套和防毒麵具等物品,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玻璃通道的階梯向上攀爬。
通道一直向上,非常長,遠超過了第二補給點城堡的高度,但玻璃外仍是一片漆黑的石磚結構,望不到任何其他東西。
爬了大約五六分鐘,黎漸川已經望見了上方洞口的具體形狀。
他沒有急著躍出去,而是停在下方一兩米處,凝神傾聽了一會兒上麵的動靜。
上麵似乎是一處鳥語花香的所在,除了清越的鳥鳴和微風吹拂的枝葉搖擺聲,並沒有多餘的響動。
黎漸川朝下麵的寧準打了個手勢,便小心謹慎地向上爬出了洞口。
一陣被墨鏡過濾掉的本該刺目的光線後,洞口上方的世界徹底暴露在黎漸川眼前——
林木隨性而立,結滿各色的累累果實。不同品類的植物款擺腰肢,舒展開姹紫嫣紅的花朵,鋪成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融融的暖香迎風飄來,鳥蝶與蜜蜂穿梭起舞,一派優美恬靜,生機盎然。
黎漸川矮身在一片高高的花叢後,有些愕然地想到了葉戈爾口中第二補給點的後花園。
難道葉戈爾指的就是這裡?
可這裡陽光明媚,花朵芬芳,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一點都不像寧準猜測的切爾諾貝利的陰麵。
不,不對。
黎漸川的目光有所察覺地瞥向了手邊栽種著許多花卉的花壇。
那裡植株茂密,花朵們麵朝朝陽,健康茁壯地生長著,然而,在這些花朵的根部,卻沒有任何土壤存在,有的隻是一片片堅硬無比的黑銅色金屬。
感受到寧準的氣息出現在背後,黎漸川抬手敲了下花壇邊緣,就要低聲開口說出這點奇異。
但也就在這時,十來米外的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陣故意壓得極輕的腳步聲。
一個拎著鐵鍬的男人的身影從一棵果樹後轉了出來。
竟然是葉戈爾。
他的形容有些狼狽。
“那邊。”
寧準忽然輕聲道。
黎漸川下意識看了寧準一眼,然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越過葉戈爾的背影,在距離很遠的另一棵樹後,竟然還躲藏著另外兩張窺視的人臉,儘管遙遠而模糊,但黎漸川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不久前化作影子逃離一樓大廳的李金雅和丹尼爾。
他們似乎沒有發現黎漸川和寧準。
但他們的位置顯然要比這邊好上太多,更隱蔽,視野也更加開闊。
如果不是黎漸川和寧準一向警惕小心,爬出洞口前後都在矮著身子匍匐前進,不驚動周圍任何東西,又有印章的特異能力加持,能做到某種程度上的被忽略,恐怕現在早就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他們怎麼進來的,也是跟蹤原住民?”
黎漸川壓低聲音道。
寧準望著那棵樹,微微皺眉:“我好像看到了米莉亞。準確地說,是米莉亞的頭。”
黎漸川一怔,還沒細看,前方的葉戈爾就在左右觀望之後,忽然選定了一處花壇,猛地揮舞起了手中的鐵鍬,口中傳出狠狠的咒罵。
“該死的!”
“這該死的鐵鍬,這該死的金屬地,這該死的切爾諾貝利——該死的一切!”
“奧列格,為我祈禱吧,祈禱我最終能找到那塊殘骸,否則我就會和你一樣,成為這些該死的植物的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