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事故之後,先知隻剩殘骸,力量衰弱,陰麵僅僅隻是占領了並不完全的白天。它大多數時候是沉睡的,隻有偶爾的清醒,可以伸出觸角,去探知外界的情況。
在黎漸川避開彭婆婆的窺探,回房後對寧準說出的後續的先知碎片記憶裡,先知殘骸就是在一次規律的探知中,發現了奧列格。
一個探究著切爾諾貝利異變源頭的科學家,一個知曉從頭到尾幾乎所有秘密的地外產物,他們的相遇必然會改變許多許多的東西。
“到了這裡,我們終於可以把奧列格和葉戈爾這塊拚圖拚接到這幅圖畫上來了。”
“這塊拚圖沒有什麼指向最後的疑點的部分,因為構成這塊拚圖的他們隻接觸到了切爾諾貝利最淺顯的那一層。”
寧準慢條斯理地笑了下,道:“除了這本奧列格的筆記中他的一部分日記,我們對奧列格沒有任何直觀的了解,大多都是在側麵去看他,和他在禁區內經曆的一切。”
“這或許還並不完整,但足夠我們捋清楚他身上發生的事情。”
“從奧列格的視角來看,就是和好友來到切爾諾貝利研究變異動植物——在某次展現出自己的身份或研究時,意外地開始受到原住民們的熱烈歡迎,獲得了專屬向導隨意進出切爾諾貝利——”
“在得知原住民們生有怪病,似乎是被某種變異能量或病毒汙染時,決定幫助他們,研究一種治療方法——擁有了第二補給點的後花園的出入權,開始研究培育或許能治愈怪病的植物原料——”
“非常意外,沒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但卻養出了一朵利用那種和怪病似乎同源的變異能量來治愈世界上幾乎所有絕症的複活花——想知道這朵超出他想象的花朵的生成原因,探究後花園,見到了先知殘骸——”
“在與先知殘骸的交談中,了解到了先知視角下從前的切爾諾貝利所發生的一切,並答應了先知的請求,去調查原住民背叛它與怪異聯手的原因。”
寧準額外解釋道:“先知和葉戈爾的對話,奧列格最終的結局,原住民們現今提起他時的態度,以及先知的記憶碎片,都可以印證這一點。但也就是從這裡,故事有了些小分岔。”
“複活花並不能治療變異能量帶來的所謂怪病,奧列格也開始懷疑原住民們本質的好壞,所以他應該沒有立刻將複活花告知他們,而是開始調查曾經發生的事情,和原住民們對外來者的殘害是否為真。”
“在這個時候,他或許太過忙碌,以至於忽略了他的好友。”
“葉戈爾大概率沒有參與複活花的培育,因為他沒有隨意進出後花園的權力,但作為奧列格在切爾諾貝利唯一可以真正信任的人,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他都很容易地就知道了複活花的存在。”
“當時他或許沒有太多想法,隻是純粹地為好友高興,或感到羨慕和疑惑。”
“但未來總是難以按照人的心意出現。”
“這對好朋友雖然曾為是否長期留在切爾諾貝利做研究產生過分歧和爭執,破裂過友誼,但相合的性格和共同的理想還是讓他們再次走到一起,區彆隻在於奧列格長期停留切爾諾貝利,而葉戈爾隻是每年夏天過來進行一些樣本采集——直到葉戈爾在俄國的一家醫院裡,收到這張診斷書。”
寧準垂眼看向陳列的線索。
“肺癌晚期,”他說,“目前最先進的醫療條件也不可能將其治愈。難道就要這樣放棄自己年輕的生命,認命等死嗎?”
“茫然和絕望中,葉戈爾順理成章地想到了那朵複活花。”
“那朵在研究中表現出了一種無法被定義的能量,似乎對人體有著近乎奇跡的影響力,被奧列格稱為可以治愈世界上所有絕症的奇跡之花,它,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嗎?”
“他想要得到它。”
“而得到它的方式無非就是兩種,私自偷取和向奧列格索要。”
“我們知道葉戈爾和奧列格的友情極為深厚,複活花也並不完全契合奧列格的需求,對他來說除了研究價值和使用價值,並沒有多麼重要,所以依照診斷書和奧列格的筆記被共同存放於書盒中的情況看,葉戈爾顯然是選擇了第二種。”
“他將他的絕症告訴了奧列格。”
“奧列格當然願意救治好友,但這朵複活花是在第二補給點的後花園內培育出來的。它的出現得有很大一部分得益於那些奇異磁場的碰撞和無法解釋的變異能量,這不是隻屬於他一個人成果,於是他找到原住民們,告知了他們這朵花的特殊之處,並請求將它換取或購買下來。”
“這裡或許有人會有異議,比如奧列格已經知道原住民們不可信了,為什麼還要去談公平交易,而不將複活花直接偷走?”
話音一頓。
寧準看了看黎漸川滿是毛毛但依舊冷酷桀驁的狗臉,又看了看漠然沉默的謝長生,最後目光掃過長成了一朵花的葉戈爾。
“好吧,看來沒有人有異議。”
他笑意微斂,頗有些無趣地歎道:“這確實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因為當時的奧列格是局中人,他先認識了原住民們,即使聽過一些外來者失蹤的傳聞,但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他和他的朋友也活得好好的,有著極高的待遇。除非他調查出了某些事實,否則他隻會懷疑,而不會輕易徹底改變想法。”
“先知讓他對原住民們起了懷疑和戒備,但他同樣也不是完全信任先知的。任何事情都是講究證據的,口說無憑。”
“有著這種前提,還沒有拿到原住民們惡的一麵的鐵證的奧列格,自然不會做出不問自取的事。”
“而原住民們在知道複活花的存在後,並沒有同意這場交易,甚至還從這朵複活花和奧列格近期反常的調查試探行為中,隱約察覺到了先知殘骸的影子。他們認為奧列格背叛了他們。”
“那麼之後發生的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依靠著先知殘骸的奧列格和葉戈爾,同原住民們進行了一場戰鬥。”
“戰鬥的最終結果葉戈爾得到了複活花,成功活了下來,原住民們依舊痛苦地生活在這裡,先知殘骸玩了一手燈下黑,也沒有被發現具體的沉睡之地,可以繼續休養沉睡。”
“大家好像都是平手或贏家。”
“唯一的敗者,隻有死去的奧列格。”
“他為原住民們鑽研汙染剝離的治療方案,為先知殘骸探尋當初的背叛真相,為葉戈爾獲得複活花,治愈絕症,到最後,唯獨他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還失去了年輕鮮活的生命。”
寧準的聲音沉沉落下,歎息哀惋。
“他在知道自己必須得到複活花,去救治好友時,就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最為淒慘的下場。被原住民們拒絕後,他一定留有一些東西給葉戈爾,比如有關原住民們的調查,有關先知的調查,誰更該警惕,誰可以更多些信任。”
“從後花園中先知和葉戈爾的對話來看,奧列格至少留了信,和一根屬於先知殘骸的天線。前者告訴葉戈爾,比起原住民們,先知更可靠些,但也有限。後者成為了葉戈爾的專屬向導,讓他可以穿梭切爾諾貝利的大部分地方,並生活於白天的陰麵,而不受太多太壞的影響。”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當然是更希望葉戈爾病愈後可以離開切爾諾貝利,再也不要回來。”
“可他又過於了解他的這位性格激烈又容易一意孤行的朋友。”
“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在這場爭鬥中,吃下了複活花的葉戈爾絕對不會就這樣離開,他會為他複仇,就算他拒絕。所以,他為他留下了在切爾諾貝利順利生存下去的手段。”
“但說到底,葉戈爾和他一樣,隻是普通人類,切爾諾貝利藏著太多太多的秘密,他們無法反抗的力量也數不勝數,先知殘骸在麵臨真正的危險時,也隻會明哲保身,他擔心複仇的葉戈爾終究難逃一死。”
“為了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他在葉戈爾於混戰中吃下複活花時,取出了自己無意間獲得一個奇異無比的漆黑盒子。”
“他心中帶著強烈的願望,將它塞進了複活花裡。”
“於是原本隻能治愈絕症的複活花,有了詭異的生命力,能讓葉戈爾不需要依賴先知天線,也可以相對安全地行走在禁區中,也能讓他在徹底剖開胸腹時,還長時間地保持健康狀態,強行去容納先知殘骸,甚至是在怪異的爆炸中,也能把炸得粉碎的屍體和精神體再度粘合起來,以一種詭異的狀態維持不死。”
“他無法真正複活,但可以始終不死。”
聽到這裡,黎漸川不由微微轉頭,望向盛開在墳塚頂端,葉戈爾口中的那朵紅色花朵。
那就是魔盒嗎?
他懷疑過,但切爾諾貝利明顯隱藏著更深的秘密,比起複活花的異常,後者更像是魔盒的手筆。
而在這種情況下寧準如此肯定地判斷魔盒沒有藏得更深,而是就在複活花內,顯然是已經完全觸摸到了最深處的那個秘密的輪廓。
是他和謝長生還不夠敏銳,還是另有他因?
“葉戈爾想要報複切爾諾貝利的一切。”
寧準繼續說道:“原住民,怪異,先知,包括他自己。但他的力量太弱了,複活花除了能讓他不死和穿梭禁區外,沒有其他能力。他根本不可能直接消滅他們中的任何一方。沒有辦法的他,打算尋求一股新的力量,來打破切爾諾貝利現有的狀態。”
“於是,我們的最後一塊拚圖——研究者們,也終於到來了。”
形狀姣好的桃花眼冷淡眯起,寧準從喉嚨裡輕輕泄出一絲無謂的譏笑:“正是因為他們的加入,才會出現除了我,幾乎不可能有人能解謎成功的死局。可魔盒遊戲又不是死的,它允許我們的交戰和博弈存在,但卻不可能容忍一場完全死去的遊戲對局。”
“這是在挑戰它的規則。”
寧準目光偏移,望向某個方向,似乎在遙遙地與一雙眼睛對視。
“所以,我來了。”
話音落地,好像無形的弦被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