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謀殺 E9(1 / 2)

無人監視 蘇城啞人 12059 字 7個月前

依據從丫鬟曉晴口中探聽來的消息,和其他一些灑掃下人私底下偷偷交流的閒言碎語,黎漸川初步判斷落井而死的報童陸小山極可能就是昨晚晚餐結束回來後被殺的玩家。

羅大不重視這件案子,以意外結案,陸小山的屍體和家中現場也必然已都被破壞。

黎漸川清楚這一點,且不太認為這是滿足玩家凶案判定的案子,也不著急過去查探線索,直在李家彆莊待到上午九點,從周遭人的態度和言語中大致摸清了李新棠的情況和昨日行蹤,又安排好了新祠堂調人的事,才施施然出了門,一個跟班沒帶,繞去約定好的胡同接寧準。

四號玩家也不是全然不乾人事,至少最熟悉李新棠的貼身小廝李勇就在昨日一早,被他尋了個妥當的借口,派回了縣城的李家老宅。

雖說李勇這趟差使算算時間,最遲今日傍晚就會回來,但也是為黎漸川備出了不短的適應期和不小的方便。

“昭華兄,久等了。”

主街南側,臨近海邊基督教堂的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胡同裡,一道身穿淡青長袍的清瘦身影走了出來。

來人長眉桃花眼,是與現實中的寧準相似到近乎詭異的一張臉。

眼角眉梢,含笑帶嗔,滿是中式的神秘與風情,唯獨麵色與雙唇皆是透青的蒼白,令那絲流轉在這張臉上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綺麗也被重重的病態壓下,隻餘將要跳脫生死的疏離淡漠之色。

長袍儒雅,更添書卷文氣。

洗淨妝容,換身衣裳,氣質便也迥異,活脫脫似徹底變了個人。

黎漸川敢信,就算有見過新嫁娘的李家人過來瞧見,也絕難將眼前人同那位裴煦聯係起來。

“這怎麼能算久?等雲洲兄,便是等上整整一天,也算不上久,是昭華心甘情願。”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黎漸川便也儘心地扮演著李三少李新棠,與寧準一樣喚起了對方的字,風流懶散地笑著,口花花道。

寧準冒的身份是李新棠一個出國留洋時的好友,趙宇,字雲洲,李家人聽過,沒見過,隻知道是個年紀不大的病秧子,和李新棠甚是臭味相投,此人老家在北平,現在應該還在海外沒有回來,就算有人懷疑也是查無可查。

黎漸川早飯後在丫鬟小廝堆裡套了半天話,才尋摸到這麼一個合適的身份,用一天也是足夠了。

約莫是真沒見過黎漸川當花花公子的模樣,寧準轉著黑白分明的眼,上上下下將他盯了數秒,才饒有興致地彎了下唇,道:“昭華兄慣會哄人,但這話我信了,隻是昭華兄知道我,我怎會讓你等上許久也不來呢。”

黎漸川知道寧準促狹,隻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好收拾他。

隻邊與他並肩向前走著,邊揚了揚眉:“今日雲洲是客,同我耍嘴皮子,我不與你計較。初到朋來鎮,想去哪兒逛逛,我這個主人家來引路,為你做一遭向導。”

寧準會意道:“朋來鎮若真說名氣,那還是凶案頻出的名氣。我今日一早起來,就聽見北邊胡同裡亂糟糟的響動,據說是出了命案,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不如去瞧瞧,也讓我見識見識?”

“你倒總是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有興趣。”

黎漸川無奈笑道:“這事我早上起來也聽家裡人說了,那害了命的是鎮上的報童陸小山,住在主街商鋪後頭的長寧胡同,常去彆莊送《天下簡報》,我雖沒見過,但也算是個熟識了。”

“來,這邊走。”

防著隔牆有耳,兩人隻作好友模樣,一邊有分寸地通過閒聊交換信息,一邊拐進主街回春堂後的一條胡同內。

黎漸川依照昨天下午摸到的大致地形,再以李新棠對朋來鎮不算熟悉的借口偶爾問上三兩個路人,不過十幾分鐘便帶著寧準來到了陸小山居住的長寧胡同。

長寧胡同大概算得上是朋來鎮的貧民聚集地之一,住的大多是窮苦人家,身處鎮子最靠西北的地界,再往外走上一些,就是大片的玉米地和荒草地,黑漆漆的,常有野狼毒蛇的影子。

這兩日夜間都飄了些雨,胡同逼仄,潮濕陰暗,未乾的雨水裹挾著家家戶戶淌彙來的汙水,在青石磚的縫隙裡四處流溢,蔓延開陣陣惡臭。

野貓和老鼠蚊蟲時不時穿梭其中,伴著孩童吵鬨的啼哭,口音濃重的潑婦叫罵,漢子酒氣與下流葷話,擠擠挨挨地勾出一口苦難的井,將眾生俱淹在裡頭,無處攀出。

這地兒是怨不得羅大不願意親自來查的。

井外的人,少有樂意再去瞧井內的臟汙的。

黎漸川一身金貴的銀灰色西裝,壓著帽子,再提一根手杖,同寧準乾淨清爽的長袍一般,都是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老爺裝扮,不僅顯得格格不入,還顯得高高在上。

但兩人都沒有什麼不適的,隻有遠遠瞧見一戶人家門邊蹲坐著的黑猴子一樣又瘦又小,幾乎皮包骨的小孩時,黎漸川沉默片刻,開口說了一句:“好在以後的華國,不會一直是今日的華國。”

“希望永不會是。”

寧準低聲道。

繞過一堆又一堆灰撲撲的雜物,兩人在九曲回腸般的長寧胡同走著,艱難尋著下腳的地方,花費了好一陣時間,才來到陸小山家附近。

這倒不用去問人確認了,因為還隔著一個拐角,黎漸川就望見了前邊站著的幾個眼熟的警察,還有羅大在天光下鋥亮明顯的光滑腦袋瓜。

見狀,黎漸川還有些納罕,不是說羅大看都沒來看一眼,已結了案嗎?現在都要臨近晌午,又是來這兒做什麼?

難不成是李家彆莊的小丫鬟們情報有誤,聽了錯的閒言?

這疑問剛冒頭,黎漸川就看見那些黑警服的簇擁裡,隱約地閃出了一道婉約清麗的女子身影,穿墨綠緞子的旗袍,攏時髦卷發。

是王曼晴。

不消再近,黎漸川就已一眼將其認了出來。

“印章。”

寧準也注意到了前方的異常,眼波一轉,輕聲開口提醒。

黎漸川翻手從魔盒內取出那塊從上個副本得到的能隱藏氣息的石質印章,在自己和寧準的手腕內側飛快印了一下,然後收起,動作快速無聲,不見絲毫遲滯古怪。

兩人不緊不慢的腳步節奏不變,仿若無事,在雜物的遮擋下來到了圍觀人群的邊緣,沒有引起任何一道視線的注意。

人群中央,羅大正愁眉苦臉地對著二號玩家的王曼晴解釋:“曼晴小姐,真不是我羅大屍位什麼餐的,不辦事,不看重一條人命,而是這案子它就是個意外,這是有目擊證人的!”

說著,羅大一把將一個被瞎了一隻眼的老仆攙扶著的乾瘦老爺子拉過來,指道:“就是這位,陸小山家後邊長壽胡同的寧來福寧老爺子,昨天夜裡出來,迷了路,走到陸小山家門口去了,聽見驚叫聲,探頭一看,陸小山立在井邊,提著桶,身子不穩,正好就摔了下去。”

“您剛才進去查,也看到了,那井邊都是青苔,滑溜得很,還有摔倒擦出來的痕跡,這是意外,準保沒錯兒了。”

羅大邊說,邊狀似無意地瞧著王曼晴。

他看王曼晴在那兒亭亭立著,樣貌與氣質都與昨日沒什麼差彆,隻是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總覺著今日的曼晴小姐不似昨日清淡高貴之餘的親近可靠,令人信服,隻散發著一種危險沉厲的血腥氣,好像一夜之間就平白多出了許多食人的刺一般。

“這把年紀,大半夜的跑出門做什麼?該不會這陸小山就是你殺的吧?”王曼晴閒閒撩起眼皮,掃了眼老爺子寧來福。

寧來福乾巴巴的臉上花白的山羊胡抖動,渾濁的眼睛瞪大了些許,口舌不是十分利索地道:“這位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旁邊老仆忙道:“這位小姐,我家老爺的樣子羅處長也知道,人老了,打前兩年起腦子就不清楚了,忘東忘西不說,有時候突然就不認識人了,也不認識地方了,一眼看不住,就跑出門去亂走。”

“幸好老爺腿腳不行,走也走不出長壽長寧這兩條胡同去,都能及時找回來,便也沒出過什麼事。”

羅大點頭:“確是如此。”

說罷,他湊近一點,低聲對王曼晴道:“曼晴小姐,您彆看這寧來福住在這種地方,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其實他是寧永壽大伯,隻是兩家早年因為分家的事交了惡,後來寧來福把自己的產業都敗落了,為換錢供自己兒子寧君山去北平讀書,才不得不舍了宅子,搬到隔壁長壽胡同去。”

“寧君山和他不親近,嫌他沒家業留給自己,去了北平之後仗著模樣好,又有點學問,入贅進了北平一個司長家裡,再沒回來過,也不怎麼管寧來福。”

“可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父子,我們這邊若是平白無故地太為難了,也不好做。”

“而且就他這副七老八十,走兩步喘三口氣的模樣,再加上腦子是真不清楚,也不是個能害了陸小山的。”

王曼晴聽著,眉間浮上不耐,不等羅大再說什麼,便冷淡道:“行吧,目擊證人便目擊證人,說說,你昨晚上瞧見了什麼?”

她拈著帕子揩去額角的細汗,眼睛漆黑冷厲,刀子一樣直直地劈向寧來福,盯著他。

寧來福的眼珠遲鈍地轉了轉,顫巍巍向前挪了挪腳,才比劃著道:“小山,……就是昨晚,天黑了,我走到那邊,聽見有叫聲,門沒關,我一推開,就看見小山站在那口井邊上,手裡拿著木桶……站不穩,往裡栽。”

“我要去攔著,可走不動道兒,就看著他掉下去了,水可深,我把拐杖伸下去,夠都夠不著……根本夠不著,夠不著呀,才十來歲這孩子……”

老仆接道:“然後我就找來了,沒成想我就去晾個衣裳的工夫,老爺就不見了,趕緊找,聽到叫聲便往這裡跑。後來的事羅處長也都知道了,我去找您報了案,您也派人過來了,說是小山腳滑了,摔進去了。”

“這位小姐,我們老爺是絕對不可能害人的,您看他拄個拐杖,走路都費勁,更何況是去推一個十幾歲手腳靈活的孩子?”

“我們跟小山也無冤無仇的,真犯不上!”

王曼晴的表情仍有明顯的狐疑,但似乎也是覺著寧來福確實是沒有殺害陸小山的可能,便開口放過了。

“那看來當真是意外了。”

她道:“既然不是什麼凶殺案,我就先回去了。羅處長,今日若還有什麼事鬨出來,記著去公寓知會我一聲。我寫稿取材,可耽誤不得。”

“沒問題,曼晴小姐。”

羅大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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